第九卷 身處於此的當下,迎向遠方 9.決定是那樣了

醒過來了。

五分頭神官恣格正坐在一旁摸著下巴。

昨天是恣格建議席赫露稍微休息一下,她自己也覺得如果硬撐反而會造成恣格的困擾,所以便躺下身子,結果馬上就沉沉入睡。當時與其說是半夜,其實已經是接近黎明的時刻了。現下還未到所謂的大白天,應該只是上午的清早時段。雖然自己應該沒有睡多久,但是睡臉不知有沒有被他看見。席赫露感到害羞,因而將臉轉往另一個方向,一邊拉著瀏海,一邊坐起了身子。

「……那個……你剛剛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嗯,有聽見喔。」

「你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嗎……?」

「不知道耶,不過感覺是某種生物發出的聲音。」

「……好像是種非常大的聲響……?」

「但是應該距離我們很遠喔。」

「應該不會有事吧……?」

「我也不知道。」恣格扭扭脖子,很快地打了一個哈欠。「我很不擅長野外生活這類。」

「……欸?你明明是義勇兵?」

「就是一種我也沒轍的感覺。老實說,我會做這一行,其實是陪朋友而已,如果只有我自己一個,就不會來做這份工作了。要不是剛好和洛庫同期,又打從一開始就和他搭檔,我想我早就不幹了。因為和洛庫在一起行動不會無聊,也不會厭煩,所以我才會當義勇兵當到現在吧。」

「原來動機是那樣啊……應該說是理由才對。」

「算是啦。」恣格翻找起置於身旁的背袋。「那你呢?」

「我……」席赫露抱住了法杖。「是因為想不出有什麼其他的選擇,只剩義勇兵這條路可走……不過,簡單來說或許就是得過且過而已,可能就只是隨波逐流,一直做到今天罷了。」

「但是就算離開這一行也是個問題,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人這麼做。有的傢伙成了工匠,有的傢伙到自由都市貝雷做生意去了。還有的傢伙說要去阿拉巴吉亞王國的本土,那個人現在怎樣了,不知道去成了沒有。」

「……你認識的人還真多啊。」

「因為我們走遍了大小地方。不過洛庫那傢伙,都是靠感覺行動,所以能跟他合拍的人根本沒幾個。他啊,只要覺得合不來,立刻就會演變成說什麼『這樣不行啦』的局面。而我就沒什麼設限,即使只組過一次隊,也能跟對方建立不錯的關係,下次再見到面,就會聊聊現在在做什麼、最近在幹嘛之類的事。」

「……原來如此。」

眼前這個人是個有才幹的神官,但果然還是普通人。他太過普通,以一個義勇兵來說,實在是太過奇特。

義勇兵當中聽說有人是完全單獨行動,也有義勇兵是像拉拉&諾諾那樣雙人一組。話雖如此,但大多數的義勇兵還是會組成五或六人的小隊,畢竟要能集體行動戰況才不會變得嚴峻。只不過小隊的集體行動,和軍隊之類的團體行動,其實是似是而非的存在。如果是數十人、數百人,甚至是超過這個數量的人行軍、打仗,就必須維持團體中的秩序。頂撞、強出頭、莽撞行事都會成為擾亂秩序的重要原因。席赫露認為指揮官如果思緒理性、頭腦聰明又勇猛果敢,軍隊士兵只需服從和忍耐即可。指揮官下達正確的命令,軍隊只要聽令行動就好,這樣才是最好的行動模式吧。

然而若是義勇兵,就無法完全套用了。小隊隊員必須具備維持小隊的協調性及社交性,但剩下的事情就得靠每個人的性格和能力了。畢竟義勇兵必須適應各種環境,應對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本領高強的義勇兵,大多無法成為優秀的士兵吧。即使像是席赫露這類的義勇兵,在很多情況下,也必須先自行判斷,再靠自己的力量克服。不知不覺中養成了習慣,一到緊要關頭就會自己想辦法解決。若是無法克服,就可能是死路一條,或是會害死同伴。

她從很久之前開始就一直覺得義勇兵們大多很有個性,那些原本個性鮮明的人,也許比較容易存活下來。但是,就只是這樣而已嗎?隨著義勇兵生涯越過越長,個性應該也會跟著變得越特立獨行吧。

仔細想想,至今為止根本是過著駭人聽聞的日子。

失去了珍視的人,自己也差點沒了命,但是看見的凈是從未見過的全新事物,足跡更深入未知的場域,感到既恐怖又開心。

那種讓人覺得明天確實會到來的日子,反而少之又少。自己並非經常在畏懼死亡,雖然這並不代表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可以肯定的是死亡總是如影隨形。不想後悔。就只是不想在臨終之際有所懊悔,應該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由於生命不知何時會走到盡頭,所以至少在活在世上時,儘可能不想害死自己。

期間也會有必須忍耐的時候,但不想只是咬牙苦撐,畢竟,那樣不是太愚蠢了嗎?

因為好不容易才活著。

和那些逝去的人們不同,現在還活在這個世上。

──直到某天離開人世為止,我想要一直活得像我自己。

大概正因如此,義勇兵們才會貫徹自我之道,於有限的時間中,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奮勇衝刺。

不過,還真是不可思議。

例如,假設席赫露不是義勇兵,而是在歐魯達那的某間餐館工作,這樣其實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就算不離開城裡,也可能在半獸人攻來時遭到殺害,或是遭事故波及而意外身亡,亦有可能染上不治之症。結果,某一天她的生命終究會迎來盡頭,人生依舊會謝幕。縱使平時都在冒險犯難,也不一定會早死;畢竟有人十足小心只求平安度日,但最後仍無法長命百歲。明是如此,不過席赫露若是過著普通的生活,應該就不會有這番感想了吧。一天也好兩天也好,假使不能活得像自己,實在是太虛擲光陰了。

席赫露隱約覺得,恣格就算不是義勇兵,只是過著普通生活的話,應該也不會有多大的差異。

但是,恣格說不定會出現極大的落差,到頭來根本一點都不普通。

畢竟世上也有這類人。

──我……必須找出自我才行。

想要做自己,但是,什麼才叫像自己?想再多也無法表達「這就是自己」。

無論是身為義勇兵,還是身為人,都還不成熟。

真不知能不能變得成熟。

真不知是否能夠活到那一天。

席赫露顫抖了一下身軀,倒抽了一口氣。「……恣格先生。」

「嗯。」恣格一派輕鬆地抱著膝蓋,看起來就是泰然自若的模樣。話雖如此,他卻仰起頭緩緩地左右察看。「好像有什麼東西。」

「……其實不是好像有什麼東西……而是確實有東西在吧?」

「是鳥嗎?」

「……是的話,那個叫聲未免也太大了……」

「也許是只很巨大的鳥。」

「你心裡有底了……?」

「是沒有,不過──」恣格摸了摸五分頭。席赫露其實有點想知道那五分頭的觸感如何。看來他目前在意的另有其事。「……話說回來,今天都還沒起霧耶。我們進到千峽谷(Southern Valley)後,應該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形。」

「……天氣好感覺不是什麼壞事啊。」

「一般來說是這樣,但是在我的經驗上,異常的事情很常會接連發生。該怎麼說呢?就像下雨可以緊實土地的話就還好,但是沙漠中如果罕見地下雨時,就會是狂風暴雨,不只會打雷,還會下冰雹,最後甚至會下個箭矢或長槍來收尾,真的是嚇死人。我已經遇過好幾次這種情況了──啊,又來了……」

某種生物在遠方出聲鳴叫,嗶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種刺耳的叫聲怎麼聽都讓人感到不祥。

「那個……」

「怎麼了?」

「我只是想說……一直待在這邊……安全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恣格。」

「怪了?你剛剛是沒加先生嗎?」

「你聽錯了吧……」

「我聽到的確實沒加啊。」恣格眨眨眼,環視了四周。「──又來了。」

嗶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次的鳴叫聽起來是至今最小聲的,也就是說那隻生物已經遠離了吧。

席赫露嘆了口氣,心想雖然現在鬆懈防備還太早,不過這樣看來,威脅應該並未進逼至附近一帶。

「那個……我話先說在前頭……」恣格忽然站起來,做了伸展運動。「我並沒有小看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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