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詞叫有職故實。
這詞語的意思是,與宮廷及宗教等死板禮儀相關的,自古流傳下來的規矩。這規矩多數情況下基於過去的事件,即故實(註:掌故)而出現。經長年累月,實際發生過怎樣的事件將被忘卻,只有徒具形式的禮儀作為規矩和習慣保留下來。
我們現在視作理所當然的常識里的多數,都具有經日積月累而自發產生的形式。
比如道路通行。日本和英國在左側,而美國及其他地方則是右側通行。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有說法稱,其起源是因為騎士和武士主要是在左側佩劍。據說或許是為了在二人擦肩而過之時,劍鞘不撞在一起,又或許是因為要立刻拔劍之時的手是右手,為了更容易應對接敵才沿道路左側前進。
不管怎樣,在法律這種東西還沒有制定的時代,人們所追求的思考和行動的基準就是先例,即過去的事件。
「過去曾有這種事,所以就這麼做」這種說明,有著讓多數人信服的力量,有時甚至擁有束縛住國家最高掌權者的力量。正因如此,即便在和那過去的事件相隔甚久的現如今,仍留有不禁想要令人詢問「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一般的儀式和規矩。「儀式沒有按照規矩那樣舉行,所以這份協定和契約無效。」這種宣言偶爾也曾通用。
這一點即便是帝國也是一樣。
締結和平條約不是說在文件上簽字蓋章就完了。到那一刻為止的詳細規矩都已被定好。趕赴他國簽約的話更是嚴格,按照這種規矩行動被視作是為了讓條約生效的必由之路。
首先,被身著華麗裝束的騎士集團護衛的馬車隊列沿著大道前進。
到能快把阿爾努斯之丘盡收眼底為止的時候已是接近黃昏時分。他們被規定要在紅霞漫天的天空之下朝著太陽進發。
在旁保衛載有皇帝代理人的,被施以精雕細琢的馬車的,是騎著白馬的女性騎士佩妮珠。那身裝束活像男裝麗人一般,兼具威嚴和美感,風格就如同經由一流美術家之手雕刻出來似的。
即使是對那一手法沒有興趣的女性,在看到她的時候恐怕也會心動不已吧。指揮警衛的她就有那種魅力。
佩妮珠令馬靠近馬車,悄悄說道。
「殿下。終於能看到阿爾努斯了。」
「唔姆。前導使者要派誰呢?」
「布爾菲妲或許可以。」
「那就這麼辦……」
本來平娜的騎士團相比實戰部隊,更容易被人視作是典禮儀仗部隊。
一旦令她們身帶高雅的氣場,便沒有集團可與之比擬。在那之中,被選為前導使者的是布爾菲妲。
她那以右手舉著由金線編織而成的旗幟,驅策白馬的身姿美得幾乎令眾人瞠目。
對平時放蕩不羈,喜歡模仿男性粗野部分的那種言行,以麻煩為由連化妝都不化的她來說,那是難以想像的身姿。
她正如此認真地挑戰這一儀式。但從周圍人的眼裡能看到她那把其他事情的勝負和這儀式疊加在一起的幹勁。
實際上,最初被指名擔任前導任務的是妮可拉希卡。
她也擁有在這阿爾努斯逗留的經歷,所以通曉此地風土人情,也能說日語。她被認為是能無懈可擊完成這一榮譽的單騎突擊的合適人才。但是,布爾菲妲對此卻提出了異議。
隨著準備工作進行,當她一聽說日方有一名為健軍的男子將要出席一事,便坐立不安失去了冷靜,在東張西望,不斷做出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言行之後,她開始提出「如此重大的使命,非隊長級別之人不可。」這種主張。
「我不是說妮可拉希卡能力不足。但是那個,該說是資格,還是在各方面,都那個……跟健軍不匹配……」
對她那可稱得上是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態度,周圍人雖感到驚訝,但他們迅速就洞察到她位於內心深處的動機。她似乎已對雖處在言語不通的狀況之下,卻對她那不抱期待說出的「要等我啊」的那句話做出了回應的自衛隊的指揮官一見鍾情的這一流言,已在騎士團內部傳播開來。
被奪走榮譽的任務的妮可拉希卡也表示「看來布爾菲妲的春天也終於來到了」,爽快地讓出了任務。
「布爾菲妲所擔心的,不是資格,而是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吧?」
「對對。明明只要明確表示自己想干就可以呢。」
就這樣,在得到抿嘴偷笑的大家的聲援之後,布爾菲妲被選出負責榮譽的前導任務。
一個人離開隊列先行出發的布爾菲妲每次在陸上自衛隊划出的警戒線上接受盤問之時,都巧妙地拉著韁繩扭過馬首,背誦「我乃告知皇帝陛下代理人到來之人。速速進行準備!」這一不知其意,完全背下來的日語台詞。
當然,自衛隊方面也被提前告知這一到達時間,迎接平娜等人的態勢沒有絲毫遺漏。
實際上,自衛官的盤問,以及她對此的應答的這種一唱一和也是儀式的一部分。
進行了細緻的協商及排練,平時施以完美偽裝的,幾乎憑一眼都看不出來一般隱蔽起來的自衛官們,唯有今天也身著剛洗完的筆挺的戰鬥服,以身披表示自己是普通科的隊員的紅圍巾的姿態,迎接他們的到來。
布爾菲妲的白馬進入了阿爾努斯的城鎮。
在她身前列隊的,是城鎮的居民們。彷彿是在看罕見的好戲一般,他們放下手裡的工作,沿街排起了長列。
被協會雇為商隊護衛的傭兵們,也儘可能的以整理好盔甲的身姿組成隊伍,迎接皇帝的代理人。
穿過倉庫,職員用宿舍之間的街道,終於衝上阿爾努斯之丘。那裡是帝國軍和聯合諸王國軍因魯莽的突擊而接連陣亡的斜坡。
布爾菲妲一邊望著殘留各地的戰鬥痕迹,一邊朝陸上自衛隊特地派遣部隊的全部隊員正嚴陣以待的山丘頂部沖了過去。
「哼。不過就是認輸罷了,還真是誇張。」
為了圍觀皇帝的代理人,客人和接客的侍女全都出去了,在冷清的食堂內部,迪亞波喝著酒嘀咕道。
「正是處在認輸的立場,才想要裝模作樣,這不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嗎?」
坐在迪亞波面前的侍從梅特梅斯回應了迪亞波的獨白。
「唔姆。真知灼見。」
食堂內只留有廚師長一人,在櫃檯對面擦著盤子。
廚師長或許是看到明明大家都出去了,卻仍有兩名男子留在座席,覺得不可思議,所以不時以疑惑般的視線朝那邊看去。不久,可能是按耐不住,他開口道,
「客人,你們不去圍觀嗎?」
「無聊。你呢?為什麼不去看?」
「我不高興啊。大家怎麼可能開心啊。」
「那他們為什麼去看?」
店前形成了一道人牆。
此外還響起了馬車及馬蹄聲,正好是平娜所乘的馬車在眼前通過之時。
「大家都很不安啊。你看,不是說要關『門』嗎?大家都在想,如果和談能談成的話,接下來不就是怎麼處理『門』了嗎?」
「『門』不是還能再開嗎?我聽他們是這麼說的。」
「確實如此,但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
「你說什麼?你在懷疑嗎?」
「如果還能打開的話,為什麼他們不說由誰來怎樣打開呢?」
「大概是有不能說的理由吧?既是非神之身又能隨意使用那種東西的話,一定會被人伺機謀害的吧。你不覺得帝國的索沙爾那邊特別想這麼做嗎?」
「所以保密這點我懂。不過這也就是說,那位大人被人盯上,一旦有什麼不測,就再也對『門』束手無策了不是嗎?」
「……是嗎?或許是這麼回事。」
「我可不喜歡這一點。過去我也曾有過自己的店,但在修建店面的時候被房產商勸說什麼建在這裡客人就會來的這種相當好聽的話。於是我也帶著那種想法傾盡所有錢財開了店,但那個店說實在毫無價值,客人完全不來光顧。因此我借了不少債,連老婆也跑了……」
「原來如此,你曾有痛苦的回憶。」
「他們說這是為了讓地震啊,外之霧什麼的不再擴散,這一理由我也不是不懂。不過啊,這不是今天明天就會發生的事情吧?他們應該在稍微搞清楚各種情況以後再去關『門』。畢竟事情是絕對不會按照人們所想的那樣發展的。」
曾經歷過店鋪倒閉的某位廚師長這麼一說,奇妙地擁有說服力。
迪亞波也回想自已這一路走來,似有所悟一般地點頭道,「沒錯。確實如此。」
「那位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