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接觸篇 上 04

盜賊青年流著淚懇求原諒。

匍匐在地上,像是伸手祈禱一樣。臉上滿是眼淚和鼻涕,請求蘿莉大發慈悲。自己還沒有犯下直接性的罪孽,手還沒有玷污。只是為了生活,才不得已淪為盜賊的。已經反省、洗心革面了,今後會認認真真工作等云云。

蘿莉看著他的醜態,嘆了口氣。

像是討厭看到污物似的轉過臉。他那慘不忍睹的樣子,看到後來,感覺連自己都要被玷污了。

首先有個大前提。在蘿莉看來,殺人並不是什麼罪孽。重要的,是為什麼、以什麼樣的目的、並且以什麼樣的態度殺人的。

這就是蘿莉侍奉的神明教給她的。

盜賊和強盜,偷別人的東西有什麼錯?

士兵和死刑執行人,殺死敵人或死囚犯有什麼錯?

就是這麼回事。

蘿莉侍奉的神明不會說什麼善惡之分。

容忍所有的人性。尊重人為了生存而選擇的職業。並且,尊重這個職業所走的道路。因此,盜賊就像個盜賊一樣就行。

如果這個男人能作為一個盜賊和蘿莉挺胸相對,那麼她也會表示出相應的尊敬吧。站在神的使者這一立場上,說不定還會喜愛他。

但是,這個男人的態度算什麼。

首先,說自己的手還沒有髒的這個借口就不可原諒。實質上加入盜賊,既然已經成為依賴數量的暴力集團的一員,那麼就和有沒有直接下手沒有任何關係。

而且,因為生活貧困而淪落為盜賊這個借口也無法原諒。弄不到食物的話,乾脆死了不更好。

缺乏能力又沒運氣填飽肚子,也有人選擇作為乞討者生存下來。對於那些人的矜持,蘿莉認可並喜愛他們的堅強覺悟。

作為一個人愚蠢、作為一個男人低劣。正可謂毫無存在價值。他的醜陋,讓漆黑的使徒扭曲了美貌。

蘿莉冷酷地下達命令。讓他挖掘墳墓,數量是三個。

青年雖然回答說沒有工具,但蘿莉反駁說你不是有父母給予的雙手嗎?於是青年就在荒野上挖起了墓穴。

這裡是荒野,不像沙地或耕田裡挖洞那麼輕鬆。指甲剝落,皮膚磨破,然而當青年因為疼痛想要休息時,巨大的槍斧就會差點切掉手指,敲在大地上。

被恐怖所驅使的青年,因為一時間的狂躁而忘記痛楚,拚命地在滿是沙礫和雜草的大地上挖著洞穴。

不久,埋葬了那一家的父親。

埋葬了那一家的母親。

然後,埋葬那一家的女兒。

當他用失去感覺的手掌捧著泥土掩埋少女的墳墓時,太陽都已經升起,周圍一片明亮了。

男人持續做這些工作,是因為他覺得這是放走自己的條件。不,這是他自己這麼覺得的。然後,男人徵求意見似的回過頭問道。

「這、這樣可以了嗎?」

乾渴和飢餓,還有疲勞與雙手的劇痛,幾乎要暈過去的男人,看到了。

看到了捧手向神祈禱的少女————蘿莉的身姿。

單膝跪下,握緊雙手一心祈禱。她在神秘陽光的包裹下,尊貴而又美麗,讓看者停住呼吸。

像是喪服般的漆黑長裙和秀長的黑髮。

白瓷般的肌膚。

像是乾涸的血液一般、紅褐色的口紅描畫出微笑的形狀。

結束祈禱的少女慢慢地站起,高舉槍斧。向著連轉過身體都無法做到的男人,她揮下了神之愛和自己信仰的象徵。

居住在科安之森的妖精、賀德琉.雷.馬爾索的長女裘卡,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像是被羅紗遮住的朦朧視野,其中人類們正交錯奔走。

發生什麼了?她的洞察力和思考力沒有起作用,只能容納眼裡看到的物體和耳中聽到的聲音。

浮在空中的雲和映入眼中的風景,時不時流動似的閃過、停止。又動了、而且身體也隨之震蕩。

看來,自己似乎是在馬車一類的地方。

晃動停止,晃動又停止了。

從馬車的窗戶能看見的,是背負行李的人們那疲勞、和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一樣的奔跑身影。

滿載行李的馬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向前走著。

又晃動了,再過不久又停止了。

昏暗的馬車被掀開,照射進外面的光線。

好刺眼……。

突然,視野被黑色的人影遮住了。

「Dou?Onnanoko no yousuha?」

視野外有人在和誰談話的樣子,但聽了也無法理解。

「小黑黑~~~,怎麼樣?女孩子的狀況如何?」

「伊丹二尉……意識在逐漸恢複。現在已經能微微睜開眼睛了。」

這段談話,在裘卡聽來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聲音。

高明的原型師,傾注最強烈的熱情和萌之魂,製造出擁有這種造型的美貌和肌膚的少女,此時正無力地躺在一邊。像是流淌著金絲的頭髮中間,能看見微微睜開的眼中那藍色珠玉般的瞳孔。

伊丹看著少女模樣的妖精族女性,思考著接下來的困難。

發燒已經安定下來,生命跡象(心跳、呼吸、血壓的標準值是多少還不清楚,但既沒有上升也沒有下降,應該沒有惡化。黑川是這麼說的)也安定下來,但也不是能夠棄之不顧的狀態。

「遲遲無法前進的難民行列,一個接一個出現的問題,一直在增加的傷員和落伍者。逃跑這活兒,還真是消耗不少呢。」

那都是發牢騷。對於以「吃飯睡覺玩遊戲,夾在這些縫隙間的人生」為人生座右銘的伊丹而言,現在這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狀況,就只是痛苦而已。

疲勞。人們悲壯的表情。飢餓和乾渴。和嬰兒慘叫聲相似的哭聲。急於奔命的大人們。由於事故而流下的血液。照耀的太陽。鞋子和褲子上沒空甩下來的泥、泥、泥。

因為泥濘而完全無法動彈的馬車,坐在旁邊的一家人。但是村人們無能為力,他們只能面無表情地拋棄落伍者,就算想幫助對方,也沒有精神和體力上的餘力。父親捧著孩子,對來往的馬車請求「至少把我孩子……」

從車隊里落伍,就等於是死亡。匱乏的食物和水、野生的肉食動物、以及盜賊。

拋棄是理所當然的。被拋棄也是理所當然。生和死就在這裡划出界限,這就是自然的規矩。

誰來幫幫忙。

這種祈禱毫無力度。

誰來幫幫忙。

神是不會來救助的。沒有伸出援手,只是站在那裡。

誰來……誰來幫幫忙。

神像個暴君一樣下令、去死吧。

所以,能救別人的就只有人。

在無法動彈的馬車前,身穿綠色衣服的男人們聚集在一起。僅僅是車輪陷進去還是能幫上忙的。

「好,要推啰!!」

「用盡全力去推,給我看看你們的毅力!!」

在號令下全員鼓足了勁。陷入泥濘的馬車獲救,再次能動的時候,男人們連道謝的話都沒聽到,就回到了不用馬拉的不可思議貨車上。

村民們在想,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既不是這個國家的士兵,也不是村裡的居民。

一來就通知村子即將到來的危機,然後就像這樣施以援手。與其說是慷慨,到不如說是善良過頭的臉上掛著不可思議笑容的異國人們。這個印象留在了一部分村民心中。

然而當馬車承受不住行李重量而損壞的時候,他們又是冷酷無情的。

在行李前傻站著的村人附近,綠色的男人們和村長過來了。

接著村長就說服他們攜帶能夠背負的行李。拋棄行李什麼的,村人們想都沒有想過。行李既是糊口的食物,也是財產啊。失去這些該怎麼生存呢?然而村長依然讓他們放棄行李,那些身穿綠色衣服的傢伙為了讓他們不再存有留戀,說是要燒掉行李。把家財都燒掉的話,就只能出發了。明天將會如何?後天呢?在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狀況下,只能哭著一步步走下去。

現在的車隊里已經分出了馬車行列和徒步行列。隨著時間的推遲,馬車的行列還將逐漸減少。

黑川問伊丹。

「為什麼要放火燒呢?」

「行李在眼前的話,他們完全沒辦法出發嘛。只能這麼做吧?」

「無法得到車輛的增援嗎?」

以自衛隊的運輸能力,這種程度的村民家財,很簡單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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