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話「雪羅」

這是一夏小學二年級時發生的事。

跟著千冬去練劍道的他在練了一年之後,也算是有模有樣了。

(真是的!那傢伙——……)

不知為何,他總是和劍道場的女兒——那個和他同年紀的女孩合不來。今天早上也是,兩人在晨練的時候起了衝突,最後變成彼此單挑,結果一夏被一劍橫砍腹部,敗下陣來。

(啊——可惡……難道我打不過她嗎……好想贏啊……)

一夏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不悅地打掃教室;放學後的夕陽非常耀眼。一夏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同學都偷懶跑去玩了,不過他並不覺得有什麼關係。他總認為「如果一定得有人做這些事的話,自己做完不就好了」。

「喂~~男人婆~~今天沒帶木刀啊~~」

「……那是竹刀。」

「嘿嘿,像你這種男人婆跟武器倒還滿配的嘛~~」

「…………」

「連講話都很奇怪耶~~」

女孩沒有回應。

三個男生將一個女孩團團圍住,正在取笑她。

儘管身處於這種狀況下,少女還是以凜然的視線瞪著對方,一步也不退讓——她的名字叫做箒。

「耶~~耶~~男人婆~~」

「……吵死了。你們那麼有空就回家去。不然就過來幫忙啦,啊?」

一夏覺得這種無意義的攻擊讓人厭煩,因此對著同班同學放話。

「織斑,你幹麼啊,想替她出頭哦?」

「嘿嘿,你喜歡這個男人婆嗎?」

無論古今中外,小孩子的取笑方式總是毫無道理可循;即使對方與自己同年,這種挖苦方式依然讓一夏非常不爽。

「你們擋到我了,我在打掃啦!閃一邊去啦,啰唆!」

「哦~~你竟然那麼認真地在打掃,好白痴——噢哇!」

箒突然一把捉住男孩的衣襟。儘管是小學二年級生的手,卻也因為每天的鍛煉而練得很結實——如果她真的想打架,那三個男孩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不管被對方怎麼嘻笑怒罵都不出手的箒,卻只對剛剛那句話有所反應。

「認真做事的人哪裡白痴了?比你們這種貨色好太多了!」

「干、幹麼啊……你幹麼這麼生氣啊。放手!放開我!」

不同於那個被強壯手臂抓住衣領而拚命掙扎的男孩,另外兩個男孩的臉上再度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啊——果然是這樣啊!這兩個人是夫妻啦,我都知道哦,你們一大早就在打情罵俏了。」

(嗚哇,出現了!什麼夫妻夫妻的……這些傢伙還真愛玩這一套,我都聽膩了。)

自從去箒的道場之後,一夏被人家這麼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話說回來,這種話對沒有父母親——也就是夫妻的概念仍然很淡薄的一夏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對耶,這傢伙前一陣子好像還綁了緞帶嘛!明明就是男人婆,笑死——噗咳!」

這次發怒的人換成一夏,不僅如此,他還一拳擊中對方的臉。不理會一旁傻眼的男孩,一夏單手提起那個倒地的傢伙,硬是要他站起來。

「好笑?哪裡好笑了?她綁緞帶很好笑嗎?應該是超適合的吧,啊?你倒是說句話啊,智障!」

「你、你——!我要去報告老師!」

「隨便你,混蛋東西!不過我會先揍你們一頓!」

對著三人大幹一架的一夏被聞風而來的老師逮到,這起事件因此落幕。

由於一夏平常不只練劍道,還跟著千冬學習體術,儘管對手有三人之多,他依然毫髮無傷地取得壓倒性勝利。

可是這才糟糕。

蠢蛋的父母還是蠢蛋,這句話似乎是亘古不變的真理——因此有三隻蠢生物說要報警,又說要提告之類的。

即使一夏不是很在乎,不過因此而害千冬得去向人家低頭道歉的這一點他無法接受。

「如果我闖禍的話,會給千冬姐添麻煩。」

從此之後,學到教訓的一夏都會以安全的方法擊退蠢男生。

「……你還真是笨蛋。」

「啊?什麼啊……我才不是笨蛋咧!你這笨蛋。」

過了幾天,當結束了放學後練習的一夏正在洗臉時,箒罕見地開口跟他說話:

「你都沒想過當時那麼做會導致之後產生很多麻煩嗎?」

「嗯?嗯,那件事啊?對啊,我沒想過,反正不可原諒的傢伙就是要揍扁他們!」

雖然千冬曾經為此狠狠罵過一夏一頓,但他卻不覺得自己有錯。對年幼的一夏來說,那是唯一不能退讓的事。

「再說,我也討厭他們仗著人多勢眾,一群人包圍一個人太陰險了,是男人中的垃圾。」

「…………」

「所以你也別太在意了。之前綁的緞帶很適合你哦!下次再綁吧。」

「哼、哼!我才不聽任何人的命令呢!」

雙手交叉在胸前的箒將頭轉向別的地方。一夏對她回了一句「這樣子啊」之後,便繼續洗臉;他很喜歡用冰涼的井水衝掉練習時流的汗。

「那我要回家了。再見,筱之之。」

「是——」

「嗯?」

「我的名字叫箒,你也差不多該記住了吧?再說在這個道場里,我爸爸、媽媽、姐姐全部都姓筱之之,你這樣叫我會搞不清楚。下次就直接叫我的名字,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反而比較會聽身邊熟人的命令哦——那麼,我叫一夏。」

「什、什麼?」

「我的名字啊?因為姓織斑的人也有兩個嘛,你就叫我一夏吧。」

「唔……嗯。」

「知道了嗎,箒?」

「知、知道了啦!一、一、一夏!這樣子可以了吧?」

「哦,這樣就可以了……如果不是命令,而是拜託的話,你就會接受了吧?」

「哼、哼!」

箒最後逞強了一下才離開,一夏目送著她離去,心想她真是個很怪的傢伙。

季節是六月——夏天即將來臨。

「…………」

這裡是旅館的其中一間房間,牆上的時鐘指著不到四點的位置。

躺在床上的一夏已經昏迷三個小時以上了。

在一旁等待的箒持續陷入沮喪狀態;沒了緞帶而垂落的髮絲彷彿也顯現出她現在的心情。

(都是我害的……)

一夏在她無意中想起來的回憶里露出笑容。

然而現在的一夏臉上失去了那道笑容,眼前的他只是無力地躺著。

一夏遭到破壞IS防禦機能、直襲人體的熱浪灼傷,全身上下纏滿了繃帶。

(都是因為我太沒用,才會害一夏變成這樣——!)

箒用力地抓住裙子,握拳的力道使手掌的皮膚泛白——用力的程度彷彿在懲罰自己一樣,她拚命地握緊拳頭。

「作戰失敗。之後如果狀況有變化我再叫你,在此之前,你先維持現狀,好好待命。」

從大海里被救出之後,回到旅館的箒聽到的就是這些話。千冬在做出治療一夏的指示之後,立刻回到作戰室。並未受到責備的這點反而讓箒更加難受。

(我……為什麼……總是……)

總是在獲得力量之後得意忘形。

實在太想使用了。

總是會產生壓抑不住而想訴諸暴力的衝動瞬間。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修行啊……!)

對箒來說,劍術不是鍛煉的工具,而是用來律己的工具。

——枷鎖。

用來壓抑自己的暴力衝動的抑制力。

可是……她知道有一道極其危險的界線存在。

如同一層薄冰,只要施加一點重量就能破壞。

(IS……我已經……)

當她正準備做出某個重大決定時,房門突然被粗魯地打開。

砰的一聲使箒一瞬間嚇了一跳,不過她已經沒力氣看過去了。

「唉——唉——你這個人還真好懂呢。」

只見那位毫不客氣闖入的女孩走到心情依然沮喪的箒的身旁。

這聲音是鈴。

「………………」

「我說你呀!」

鈴開口對她說話,然而箒卻沒有回答。她無法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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