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四章 前所未有的開幕

女皇率領的部隊抵達帝都東門。一接到消息,伊庫塔立刻放下手頭所有工作。

「哈啊!哈啊!哈啊!──嗚咕!」

他衝出皇宮跳上馬車。當馬夫告訴他前往東門的路線擠滿了人,青年毫不猶豫地下車改用走的。發現他拄著拐杖踏著腳步不穩地往前走的背影,從後面追上來的托爾威和馬修連忙衝過去。

「阿伊!」

「喂,別逞強,笨蛋!我扶你一把!」

他們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伊庫塔走路。青年在好友的幫助下在路上前進。不久之後,分開人群前行的騎兵集團躍入眼帘,一找到位於騎兵隊伍中間的馬車,伊庫塔立刻確定她們在馬車上,拉高音量呼喊。

「──夏米優!哈洛!」

推開因元帥突然出現而啞然無語的騎兵們,伊庫塔一行人走近馬車。夏米優隨即從車窗探出頭來認出他們的身影,主動打開車門讓三人上來。

「──各位。」

他們看見熟悉的女子躺在固定於車廂內的床鋪上。然而,她的樣子過去從未如此凄慘過。她包住全身每一吋肌膚的繃帶與覆蓋右手的固定夾板,足以表明她遭遇了多麼殘酷的暴力。

「哈洛小姐!」「哈洛!」

托爾威和馬修猛然沖向她。近距離看著女子,他們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受了、一點傷。但是,這不算、什麼。這點小傷,很快就會、痊癒──」

哈洛連話都說不連貫,堅強地舉起雙手給他們看。伊庫塔搖搖晃晃地走到她身旁,他扶著床的邊緣,全身顫抖不停。

「這……這種傷勢,哪叫不算什麼!……哪叫沒事啊……!」

由於不清楚負傷的部位和傷勢程度,他甚至無法握著手鼓勵她。滿心的焦急折磨著伊庫塔,但他努力控制自己保持理智。

「……!醫師已經安排好了。直接送她進皇宮吧。」

所有人都頷首同意這個指示,他們搭乘的馬車在士兵們目送之下直接進入皇宮。把哈洛搬進伊庫塔找來的優秀女醫師待命的房間里後,在診療期間,他們一直站在走廊等著結果。

「醫生,哈洛的……她的傷勢情況如何?」

診療在不久後結束,伊庫塔代表同伴們,一開口就這麼問離開房間的女醫師。她板著標準表情的撲克臉回答。

「……看得出她在短時間內遭受激烈的拷問。由於傷口處理過了,我能做的並不多。她因為發燒而意識朦朧,不過以傷勢來看也是當然的反應。當前必須仔細注意避免傷口化膿。

只要度過並發感染的危機,暫時就沒有生命危險……令人擔心的反倒是後遺症。特別是右手的五指……有幾根手指在痊癒後也很難保證還能像從前一樣活動。還有被拔掉指甲的左手、全身的鞭傷……我將儘力治療,但不可能不留下疤痕。」

聽到關於傷勢的說明,四人的表情心痛地黯淡下來。或許是出於關心,女醫師接下來的話語變得開朗幾分。

「不過──我很佩服她本人渴望康復的堅強意志。在診察過程中,每次我觸碰傷口她應該都會感到劇痛,她卻連一句話也沒叫苦。俗話說病由心生……儘管當醫生的人不該這麼講,實際上,是否具備渴望康復的意志會大幅影響恢複速度。你們可以一起鼓勵她,避免她的動力衰退。」

帶著冷淡的關懷之意說完後,女醫師倏然恢複嚴肅的神情。

「……然後,還有另一件事令我掛心。在談論之前……可以先告訴我在場諸位和她是什麼關係嗎?」

馬修和托爾威面面相覷。伊庫塔明確地回答。

「我們全都像一家人。您可以這麼認為。」

眼見每個人臉上都沒流露出異議,女醫師靜靜頷首。

「……雖然有些猶豫,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們吧。除了這次受的傷,在她身上還能發現許多舊傷。儘管疤痕隨著時間漸漸消褪……那恐怕是童年時代長期遭受虐待留下的痕迹。」

伊庫塔沉默不語,馬修和托爾威的臉龐僵住了。只有夏米優不了解話中的意思,面露困惑之色。

「我要說的只有這件事。我不知道這個事實代表什麼意義,當然也無意追問。

……不過從你們的反應來看,或許真的是多管閑事吧。今天我就先告辭了,到了明天相同時段再過來看診。」

女醫師轉身離去,肩頭的藍色外套隨著動作飄揚。在她離開走廊之後,夏米優的身軀歪倒。

「──夏米優!」

「……抱歉。不要緊,我只是有點頭暈……」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被伊庫塔抱住的少女明顯臉色不佳。托爾威看到後率先開口。

「阿伊,我們會陪伴哈洛小姐。現在先讓陛下歇息吧。」

伊庫塔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牽起夏米優的手邁開步伐。在兩名青年目送之下,他們離開哈洛的病房門口。

一回到禁中的起居室,伊庫塔馬上想讓夏米優上床躺下來,但她搖頭拒絕。少女垂著眼眸坐在藤椅上,黑髮青年彎腰配合她的視線高度,開口攀談。

「夏米優。不躺下來休息真的不要緊嗎?」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半晌之後,少女啟唇無力地說。

「…………我什麼也辦不到。」

她的話語中帶著無比的自責。伊庫塔握住她的雙手傾聽。

「出發時誇下海口──到頭來我什麼也辦不到。我想要引領使之安居樂業的流民們,打從最一開始眼中就沒有我的存在。自始至終,他們懇求的對象都是軍人……即便我出現在他們眼前,親口承諾提供支援,他們也不曾向我求助過一次……」

抑制不住的情緒,使得她被伊庫塔雙手包覆的拳頭微微顫抖。

「不僅如此,我沒看穿叛賊的陷阱而受困……哈洛為了拯救我,賭上性命自請充當誘餌。她率領少數部隊擔任誘餌──那一身的傷就是結果。

我這個君主何其無能。暴露無能的醜態,暴露自己多麼不受民眾支持。害得最親近的臣子重傷瀕死,沒做出任何成果就不知羞恥地跑回來。這副德性甚至不配稱作昏君。告訴我,索羅克。我──我究竟是什麼?」

「──夏米優!」

青年不忍心看著少女繼續說下去,彷佛要堵住話語般雙臂緊緊擁住夏米優。然而,少女在他的臂彎中依然激烈地掙扎著。

「別溫柔待我,索羅克……!拋棄我也好、勒住我的咽喉也好,任何形式都可以,用你的雙手懲罰我!給予我和哈洛所承受的同等的痛苦!否則的話,我、我──真的會發瘋──!」

夏米優愈是說話,呼吸就變得愈加紊亂與短促。伊庫塔察覺她的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脆弱,在苦思一番後動用了強硬手段。

伊庫塔一手摟住夏米優,另一隻手拿起放在藤椅前方桌子上的小水壺,從口袋中取出藥粉倒進壺內。他輕輕搖晃水壺之後,把壺嘴湊到少女嘴邊。

「──喝下去,夏米優。」

「……嗯?嗯、嗯嗯──!」

突然注入口中的清水令少女吃了一驚,但反射性地喝了下去。確認她喉嚨滾動吞咽的動作後,伊庫塔拿開水壺。夏米優摀住嘴巴一陣嗆咳,自那一瞬間起感到強烈的睡意湧現。

「……索羅克……你做了、什麼……」

「現在先睡一覺,夏米優。什麼都別去想。」

青年再度以雙臂緊抱著少女,在她的耳畔呢喃。用全身接住她緩緩脫力的身軀,他仰望天花板發牢騷。

「你才不是暴君,才不是昏君。你甚至沒有義務持續當個好君主。打從一開始你就只是夏米優──明明這樣就夠了。」

「……嗯、嗚……」

從睡夢中醒來時,夏米優首先看見的是仰卧在大床右側的自己,與握著自己的手趴在旁邊睡著的黑髮青年。

「……索羅克?這是……」

少女注意不吵醒他地坐起上半身。此時,放在藤椅前方桌子上的水壺落入眼帘,讓她理解一切。

「……原來如此。他拿了葯給張皇失措的我喝下……」

當時的苦味還隱約殘留在舌頭上。一想到青年事先料到她可能喪失理智而準備了安眠藥,他深切的關懷令少女幾乎落淚。

「……對不起,索羅克。連續處理不熟悉的工作,你明明也很疲憊……」

夏米優以指尖輕輕撫摸睡夢中青年的臉頰……剛認識時還殘留著少年影子的五官,這幾年變得成熟許多。除了歲月之外,誰能保證沒有受到自己施加給他的辛勞影響?

「……連後悔都無法獨自處理好……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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