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三章 密林攻防

與走其他路線入山的兩個營共一千兩百名士兵會合兩小時後,馬修率領的帝國軍部隊衝進了森林。

由於沒有事先開拓的道路,樹林密度很高讓視野極度受限,他預測進森林後要維持指揮系統極其困難。馬修對衝進森林猶豫不決的理由有一半來自於此,想在森林內和在平地上一樣領導兵卒行動近乎不可能。按照這種狀況,總指揮官在穿越森林之前幾乎什麼都辦不到。命令具備直接執行效力的層級頂多到排長為止,現場行動可以說全交給他們的判斷決定。

「別停下腳步。這種程度的森林……快點通過吧。」

然而,連長以上的軍官中對這個事實抱著戒心的人並不多。理由很單純,因為他們認為敵軍也一樣在這樣的地方無法打仗。這是他們純樸的認知,深信敵軍在這一點上有相同的看法。

「可惡,視野……」「還得在灌木叢里走多久?」

不出事前預測,進入森林後不到三十分鐘,部隊之間的聯繫開始斷絕。並非行進出現異狀,強行將一大群人帶進地形充滿變化的森林內,全體漸漸無法保持走在同一條路線上是物理上的必然結果。如果讓隊伍配合地形變窄或許能在形式上保持連貫,但任何人都不希望愚蠢地拖慢部隊,就算這麼做前方的情報也無法毫無混亂地送達後方。既然如此,他們判斷現在暫時分散兵力較為妥當。只要在走出森林之前再統整部隊就行了。

認知太過輕忽的報應,在進入森林兩小時後到來。

熟悉的壓縮空氣破裂聲響起後,同伴的慘叫緊接著傳遍四周。這些聲音代表的意義只有一個,察覺敵人來襲的帝國兵們立刻進入戰鬥狀態。

「別慌張,提防周遭異狀繼續前進!只不過是零星的射擊罷了!」

儘管遭敵軍先發制人,指揮官們並未驚慌失措。敵兵躲在樹榦後或是樹上射擊在預料的範圍內,但這種非正規的配置所能布署的兵力和攻擊力都不成氣候。周遭樹木在作為敵方掩蔽物的同時也會化為射擊時的障礙,對帝國兵而言同樣是遮蔽物。儘管避免不了一部分的犧牲,相對來說,無論情況如何變化這種攻擊也無法造成重創。

「別停下腳步!很快就要穿越森林了,在那之前先跟同伴會合!」

士兵們扛起受傷的同伴不斷奔跑。他們只能認定,未來沒有任何需要不安的因素。儘管部隊暫時被分隔成排的規模,這只是一開始就納入考量的發展。既然遵循指南針朝同一個方向前進,與其他部隊之間的距離應該沒有拉得太遠。在前面重新將人員編組為營的規模,等事先約定的時間一到同時走出森林。重頭戲是出了森林後的戰鬥──至少連長們是這麼認為的。

「──看見了!是友軍的光訊號!」

一名士兵環顧周遭喊道──根據決議,在森林內彙集戰力時,首先要朝友軍可能在的方向發出光訊號,只有在這麼做還不足以傳達時才敲銅鑼以聲響傳訊。雖然兩種方法都潛藏了被敵軍發覺所在位置的危險,只要戰力夠多便不成問題。

「好──斥候,到發出亮光的地方去。為了慎重起見,你去確認是不是友軍。」

接到命令的斥候撥開草叢邁步飛奔,同時不由得緊張起來。儘管看上去是帝國軍正規的光訊號,萬一是敵兵假扮的,他送命的可能性極高。

「是同伴吧,拜託要是啊……!」

唯獨這件事,只能祈求主神保佑。心跳加速的斥候戰戰兢兢地接近光源探頭看去──終於鬆了口氣。因為成排站在那裡的人都穿著熟悉的帝國軍制服。

「喂~我是風槍兵第八排的加耶波一等兵!部隊現在過來會合!做好準備!」

看出對方收到他的訊息,加耶波一等兵立刻掉頭回去報告──這個決定日後成為他因為「未確認友軍部隊歸屬」被追究責任的原因,但最終遭懲處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長官未盡到指導責任。

「確認過了!沒有錯,是友軍!」

「好,過去會合!我們人數眾多,容易被敵人盯上,別疏忽對周遭的戒備!」

依照指揮官的指令,士兵們朝樹木另一頭透出的微光走去。能夠與同伴會合,比數據上的戰力強化更加鼓舞人心。被迫在昏暗的叢林里分頭行動,對他們的精神造成不小的壓迫。

「久等了,我是連長蘇耶魯奇中尉。馬上重整隊伍吧,你們是第幾排?」

有些人認為,在派出斥候的階段就該問這個問題。若是從一開始就接下單獨任務的排,自然會詢問吧。不過,此時的他們沒有正採取獨立行動的意識,只覺得這是以連為單位進軍的途中,和脫離視野範圍的同伴重新會合而已。總之,他們致命性地欠缺危機感。

「是。就是這麼回事,連長。」

結果,代替答覆掃射過來的子彈,一瞬間擊倒了包含連長在內的十餘人。

「──咦?」

站在那群人後方不遠處逃過一劫的加耶波一等兵,在面臨那個瞬間後依然未能掌握狀況。不過當眼前的同伴在第二波齊射中倒下,他終於發覺──對方穿著熟悉的帝國軍軍服,自陰影中浮現的士兵臉孔卻每一張都很陌生。

「嗚、嗚哇啊啊啊啊──!」

第三波齊射朝呆若木雞的帝國兵們傾注而下,接著是毫不留情的衝鋒。

進入森林後,總指揮官馬修走在隊伍的最後方。在有必要時樂於上前線的他,這時候堅持選擇壓陣。

「……嗯……?」

那或許是預想到這個狀況而下的判斷。異樣感自前方的樹叢傳來。感受到那裡散發出如同被驅逐的野獸般的氣息,他反射性地替風槍上刺刀並向對周遭的部下斷然開口。

「……停下來。光照兵,準備照射。」

察覺命令意圖的人不多,但行動本身順利地付諸執行。隊伍最前面的人將放著光精靈的十字弓指向行進方向──幾秒之後,一個人影衝出劇烈晃動的樹叢。

「──照射!」

馬修抓住時機喊道。強光迎擊衝出來的人物,微胖青年趁著對方呆立不動的瞬間拉高嗓門。

「別動,是自己人!原地稍息!」

他傳達簡短的事實同時下令。這是所有士兵都被灌輸到條件反射程度的行動,在大腦思考前,身體就先行回應。馬修接著向佇立不動被強光晃花眼睛的人物開口。

「……你單獨行動?發生什麼事了?」

馬修眼前是一名半陷入震驚狀態,臉頰抽搐的帝國兵。花費十幾秒鐘理解狀況後,士兵安心得當場癱坐下來。

「泰德基利奇少校……得、得救了……」

「現在可沒時間休息,快說明情況。」

當馬修語氣生硬地催促,士兵也站起來說道。

「……我們在前面遭遇敵襲。請多加小心,少校。敵人偽裝成友軍了!」

前往世上所有的戰場時,指揮官都會預想最糟糕的情況。有時候能用全滅一詞簡單道盡,但那是萬不得已的案例,大多數情況下指揮官們會設下稍微好一點的底線。這也可以說是軍官最低限度的職責。

以這次來說,最糟的情況是遭到敵軍妨礙未成功突破森林,在撤退過程中付出不小的犧牲。視敵軍的準備而定,馬修判斷這種慘狀有可能發生,也做好相應的覺悟。總之,到這個地步為止他們都應付得來。掩護逃過來的同伴打退敵軍,在森林裡當場重新集結戰力立刻撤退。以放棄奪回森林另一頭的信徒為代價,防止發生進一步的損傷。

因此,那在真正的意義上還不算是糟糕透頂,遭受預測範圍內的打擊乃兵家常事。讓他們打從心底忌諱的,是顛覆事前預測的意外──我軍被逼進超乎預期的困境中。

這次就是如此。接近森林後半的部隊遭到敵襲──光是這樣還好。問題在於敵軍假扮成帝國兵。急著會合戰力疏於防備的部隊接二連三地以最糟糕的形式被打個措手不及,大部分因此失去組織性的統率,半陷入恐慌狀態地在森林裡四散奔逃。

然而,真正的慘劇還在後頭。全心想逃離死亡危機拔腿狂奔的士兵們大都在森林中迷失方位,運氣好遇到後面友軍的人,無一不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說碰到換上軍服假扮自己人的敵軍襲擊──這份報告給友軍造成的心理影響,正是最大的打擊。

把和我方會合當成心靈支柱在昏暗森林中前進的士兵們,轉而害怕起之後的會合。接下來遇到的人真的是自己人嗎?他們將對這一點產生難以消除的懷疑。

在這種情況下,這座森林裡太過缺少確認對方身分的方法。光訊號和聲音訊號都容易偽裝,就算靠聲音確認部隊所屬,也可能是俘虜透露了情報。即使對方主動報上單位姓名,連聲音聽起來都很耳熟也不夠確實。誰能保證沒有人正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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