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四章 動蕩之中

場景來到貫穿帝都邦哈塔爾市區的幹道。站在道路兩排的市民們,發出歡呼迎接由皇帝親自指揮的討伐部隊歸來。

慶祝勝利的遊行隊伍比起出陣時更加絢爛豪華。在弦樂器及長笛樂團演奏的雄壯旋律中,女皇乘坐的遊覽馬車繞行都市一周,向民眾展示皇帝威嚴後回到皇宮。

這一幕與其說使得觀賞遊行的民眾情緒激動,更讓他們感到困惑。親自上戰場打下戰果帶回戰功的皇帝──君主這麼做的身影,從他們的記憶中消失已久。

看來這次的皇帝陛下年紀輕輕卻極具行動力,人們異口同聲地談論著。經由口耳相傳散播至此的謠言跨越距離引發議論,其一是女皇攻陷要塞都市加爾魯姜所用的策略,其二則是叛賊奈安.米卡加茲爾克的下場。

「迅速鎮壓叛亂後堂堂凱旋歸來。真是出色,夏米優陛下。」

泰爾辛哈.雷米翁上將的聲音在深綠堂的大寺院內迴響。歸來的君主坐在最深處的寶座上,從高處俯望迎接自己的兩名總帥。

「只是場稱之為叛亂也嫌可笑的沒出息紛爭,想費事也無從費起。」

第二十八代皇帝夏米優.奇朵拉.卡托沃瑪尼尼克淡淡地說道,靠在寶座的扶手上托著臉頰。雷米翁上將有些驚訝地揚聲開口:

「奈安.米卡加茲爾克並非強敵?」

女皇點點頭,以扭曲的嘴角不可置信地說:

「那傢伙──在談及戰略或戰術前,首先就缺乏覺悟。佔領整座都市掀起叛亂,卻又戰戰兢兢地看市民臉色,那副醜態叫人難以直視。」

翠眸將領神色複雜地陷入沉默,夏米優在他面前聳聳肩。

「某方面來說算是和平日子過到糊塗了,這是代替敕任官長年來擺出親善面孔對待市民的反作用。想讓叛亂成功的話,他應該利用武力震撼及恐懼讓市民閉嘴。明明只要朝著群眾來一次齊射狀況就會大有不同,無法下決定這麼做是那傢伙的戰敗原因──你不認為嗎?席巴上將。」

她重新對跪在皇帝面前的另一名總帥說道。庫巴爾哈.席巴毫不猶豫地頷首。

「正是如此。因為陛下可是迅速地決定下令拿人民當祭品。」

雷米翁上將的表情錯愕地僵住。在他眼前,女皇一下子揚起嘴角。

「──哈哈哈哈哈!你這敢當面諷刺我的膽量,親自面對起來感覺倒還不壞,庫巴爾哈.席巴。和從前拿『無聊』當口頭禪的時候相比,現在神采奕奕的你簡直判若兩人!」

笑了一會之後,少女猶帶笑意地繼續道。

「不過,『日輪雙壁』之一啊,你不會說我的做法有錯吧?我在以最低限度的代代價換取最大限度的成果這方面很有自信。至於代價,也只不過是將一州死囚的處決日提前罷了,沒什麼好可惜的。」

當君主若無其事地宣言,席巴上將始終神情嚴厲地回應。

「是冠上連坐犯名義的死囚……關於那些註定遲早要接受死刑的犧牲者,我就忽略不管吧。也可以看作他們的死拯救了士兵們的性命。」

可是──他強調轉折詞。 一旁的雷米翁上將以眼神制止,卻沒對他發揮半點作用。

「我無法坐視的,是陛下命令不準公開這個事實一事。若就此不揭開真相,陛下將被當成利用活祭品鎮壓內亂的君主流傳後世。您可知道這是多嚴重的污名?就算如第十一代皇帝般得到『刑帝』的外號也不足為奇。」

席巴上將不假修飾的言語,聽得女皇忍不住隔著黑衣按住腹部。

「真是笑破肚皮!帝國史上最昏庸的皇帝之名偏偏在這裡冒出來嗎!」

以大笑面對臣子奮不顧身的諫言。這兩年來漸漸固定的形式,按照夏米優陛下的理想發展。

「不過,那正合我意。得到『刑帝』的外號很好。只要這名號響徹天下,任誰也不會忘記我這個皇帝的存在。我就積極地效法第十一代吧。」

她決定不退讓的部分就絕不讓步。讓席巴上將閉嘴後,女皇改變話題。

「那麼──兩位將軍。我不在的期間,中央的防衛是否萬無一失?」

知道場面再度輪到自己發言,雷米翁上將抬起頭。

「──稟告陛下,在您御駕親征討伐叛黨期間並未發生欲趁隙偷襲的動亂。至於案情輕微的部分,軍方內部發生了四起因不敬行為被關禁閉的案子,罪狀皆為士官以下的兵卒對陛下出言無狀。」

「近兩個月共四件嗎?和剛登基時相比,士兵們變得老實多了──處分是?」

「按照您的指示,公然批判陛下的三人處以五下鞭刑,侮蔑陛下是『不知世事的小丫頭』者則判決斬首。」

女皇對上將的報告不帶感情地點點頭。

「很好。恐懼我可以、厭惡我可以,估量我的斤兩也可以──唯獨不準侮蔑我。膽敢觸犯者要以死謝罪。這是我定下的規矩。」

君主斷然宣告的口吻,令雷米翁上將吞了口口水。他再次切身感受到現任皇帝的淫威,繼續肅然報告。

「此外,前伊格塞姆派、雷米翁派兵力都維持了秩序……這可說是陛下兩年來親自展現皇帝權威的成果。」

「原來如此,是成果沒錯。一路處死數千名叛賊的成果。」

女皇低笑著回答。她這種愛刻意曝露缺點的言行,經常讓臣子們不知該如何回應。

「真是的──一旦伊格塞姆這個樞紐退下那個位置,思考便倒退回軍閥時代的傢伙傢伙還真多。光是大規模叛亂就發生過四次,米卡加茲爾克是第五次。也該站在不得不全部出面鎮壓的我的角度想想啊。」

「…………」「────」

「這次是斬斷四肢處以穿刺刑,上次是將整個人從肩部以下埋進土裡後用生鏽的鐵鋸鋸掉腦袋,再上一次則是把人扔進關野狗的鐵籠內喂狗。關於首謀的處置,我的花招差不多快用完了。要是『刑帝』留下了札記,還能當作參考──你不這麼認為嗎,席巴上將?」

沒有理睬那些有毒的話語,席巴上將以沉默的氣勢作為勸諫。縱使充分理解他的意思,女皇嘴角依然掛著殘酷的笑容──

「席巴上將,拜託你在陛下面前注意言詞。別害得站在一旁的我心驚膽跳。」

並肩走在深綠堂外的石板路上,雷米翁上將向身旁的男子抱怨。席巴上將咧嘴露出大膽的笑容。

「我在兩年前就不再顧慮這點了,上將閣下。時勢變遷,環境也有所改變,要單獨我重回那個時期是強人所難。」

男子回應按住額頭嘆息的翠眸將領。

「你才是,近來喪失了銳氣。換成兩年前憂心帝國未來挺身而出的雷米翁上將,今天謁見時插嘴的次數明明會比我更多。失去能幹的副官,害得你早早衰老了?」

這番毫不留情的指責令雷米翁上將屏住呼吸,苦澀地別開目光。

「……你可真敢講。我也自知我精力衰弱。」

「想來也是。說到這裡還不反擊,看來衰弱的情況相當嚴重。」

那與其說是諷刺更接近真心關懷的口氣,令翠眸將領花了一番力氣思索該如何回答。

「要……要我來說的話,你能夠保持這股幹勁才令人驚訝。席巴上將,考慮到你兩年前拱出的神主牌現在的情況,你會意氣消沉才是當然。」

為何你還有力氣不斷精力充沛地行動?雷米翁上將坦率地拋出疑問,席巴上將神情嚴肅地閉上眼睛。

「的確,那場軍事政變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形式收場。那個結局確實不符合我的期望──儘管如此,並非沒有事情往好的方面發展。」

他睜開雙眼轉過頭眺望剛剛走出的深綠堂。

「首先,現任皇帝陛下很出色。她年紀輕輕就具備清晰的頭腦及堅定不移的意志,雖然眼中的黑暗過於深沉──但即使連同這一點在內來考慮,依然可以說帝國在最後關頭抽中了數百年未見的明君。」

「對這位評價極高的陛下,你的說話態度為何如此激烈……從旁人眼中看來,還以為你有自殺念頭。」

翠眸將領按著胃部一帶的模樣,看得席巴上將露出微笑。

「陛下有心理準備因自身的所作所為被民眾當成暴君畏懼。這一點在這次十分可靠,考慮到未來有時又讓人擔心。為了避免鐘擺擺到負面的方向,那種態度也包含了我的關照。」

「我理解你的想法。不過,維持那種調調你遲早會丟了腦袋。」

「若能成為未來的基石,獻上這顆頭顱只是小小代價。」

男子乾脆爽快地回答──卻又苦笑著聳聳肩。

「……雖然耍帥地這樣說,現今的情勢不容我輕忽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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