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章 旭日的每一天

右手軍刀,左手短劍。兩道人影兩手握著長度相異的木劍正在對峙。

從雙方的武裝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的劍術流派相同,但要將這一幕形容為鏡中倒影,雙方的體格卻相差太遠。

一方是身高六尺余的壯年男子,飽經鍛煉的筋骨散發鋼鐵般的壓迫感;另一方──則是大概還不滿十歲的少女。

「…………」「────」

兩人保持前進一步就能撃打對手,退後一步就能閃開的距離瞪著對方,從高處的窗戶照射進來的晨光映照出他們的身影。如燃燒般的炎發,顯示雙方的聯繫不僅只限於劍術流派。

他們看似面對面文風不動,在水面下上演的策略戰卻激烈萬分。視線的移動、重心的改變、架勢的變化──觀察這一切看清虛實,嘗試從積蓄的經驗中找出攻防的正解。兩人在沉默中交流的,正是歷經悠久歲月錘鍊而成的「武道」。

正因為如此,少女的劣勢無論在任何人眼中都顯而易見。身為修練同門武藝之人,經驗更豐富的年長者佔據的優勢難以撼動。壓倒性的體格差距也使得她更加不利──然而……

「…………」

就算如此,少女直盯著敵手的深紅眼眸里沒有一絲諸如放棄念頭的雜質。她是為了勝利站在這裡。為了打倒超越眼前的對手拿起劍──即使對手是公認的地表最強生物。

那一剎那──陽光射進男子眼睛。剛剛升起的太陽、房間的窗戶與男子的臉龐三者連成一直線,從天空射來的直射陽光毫不留情地灼燒視野。

「疾──!」

少女抓住良機接近對手,同時以巧妙的腳步左右交換架勢。短劍取代軍刀往前刺出,迎向對手斜肩砍來的一刀。

短劍劍身接下斬撃,傳來的威力震得她手腕嘎吱作響。少女運用全身的彈性傾斜身體,挺過了對成長中的身體來說負荷過重的一撃。當手腕上的負荷消失,少女知道自己的計畫成功了。男子對著右腳在前架勢揮出的一刀,未能撃中切換成左腳在前的她的軀體。

如今少女的位置在男子右腳邊,接近得足以斷言他已逼近對手胸前。

「喝啊!」

少女立刻轉守為攻。一口氣伸展為了擋開剛才那一刀而彎曲的全身關節,候著沒動的右手軍刀同時瞄準對手腹部右側往上刺。胸前寬闊的男子沒對近在咫尺的敵手揮下軍刀,左手的短劍在角度上想要迎撃也太過困難。

男子面不改色地──用腋下夾住少女堪稱必殺的逆襲一撃。

「──!」

少女驚訝得雙眼圓睜。在她施展刺撃的同時,男子僅僅用身法便閃避過去。本該從腋下貫穿胸膛的一刀穿過手臂與軀幹的縫隙落了空,刀身就此被繃緊的肌肉困住。

少女即刻下了判斷放開軍刀,但是在對應奏效前,男子的短劍劍尖已抵上她的頸子。

「……我認輸了。」

她隨著嘆息開口。判斷勝負已分,男子也靜靜地收刀。

「──碰到良機就下手的態度不錯,但也因此讓人能判讀出你的目標。在攻撃致命要害前,至少應該再加上一個步驟。」

「是!」

「直到接近對手之前都算及格,特別是將架勢的變化加上陽光運用值得稱讚,繼續鑽研精進吧。」

索爾維納雷斯‧伊格塞姆直視著女兒簡短地評論。再度體認父親位於遙遠的高度之上,雅特麗希諾也打起精神。

以親子的比試作為晨練收尾後解散是例行的流程──但唯獨今天,索爾維納雷斯尚未從女兒面前離去。

「……?怎麼了?父親。」

當覺得奇怪的雅特麗希諾詢問,沉默思考數秒鐘後,他再度開口。

「有人邀請你去遊學。期間大約三個月。」

聽到不存在於自己詞囊中的字眼,炎發少女有些不解。

「抱歉,父親。請問遊學是什麼?」

「離開這裡前往別處學習。」

「類似調任嗎?」

索爾維納雷斯對換個說法的女兒輕輕頷首。由於語言優先學習軍事相關部分,現階段雅特麗希諾的辭彙庫相當失衡。

「這樣理解沒有問題。」

「我明白了。凡是命令要求,任何地方我都會前往。」

女兒站得筆直地敬禮回答,但父親卻沉下臉色。雅特麗希諾覺得這種反應很稀奇,因為父親極少露出困惑的神色。

「這不是命令。對方表示想徵詢你本人的意願。」

「咦?」

「意思是你想去的話就去,我不會強制要求。」

索爾維納雷斯以不習慣的口氣說道,雅特麗希諾也一臉困惑。對於過著效仿傳統軍隊形式家庭生活的他們來說,「想去的話就去」這種說法幾乎如同異國語言般陌生。

眼見炎發少女無法作答,做父親的察覺提供的情報不足,繼續說明道。

「目的地是駐紮在東方阿米巴拉州的帝國陸軍獨立全域鎮台,通稱『旭日團』。」

聽到這個名稱的瞬間,雅特麗希諾反射性地瞪大雙眼。

「那支由巴達‧桑克雷上將指揮的精銳部隊?」

「正是。邀請是上將本人提出的。」

追加的情報令少女更加吃驚。此時,父親再度問道。

「那麼,你的意思呢?」

「當然,請讓我去遊學吧。」

雅特麗希諾清楚地回答。儘管不清楚來龍去脈,她並非無法理解這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既然事情出自父親之口,懷疑背後另有目的也毫無意義。

「聽說那裡擁有最先端的軍事技術,去拜訪時想必有很多可以學習之處。」

「這一點沒有錯,但是……」

男子欲言又止。只要認識平常的他,就會發現那副模樣一點也不像他。雅特麗希諾正覺得疑惑,父親很快地似乎也察覺她的想法輕輕搖頭。

「……不,既然你有意願,那事情就此決定了。最快三周後出發,過去好好學習吧。」

索爾維納雷斯說完後轉身離去。在即將走出練習場,半步從門口踏進走廊的時候,他最後一次開口。

「不過,無論學到什麼,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伊格塞姆。」

唯獨最後一句話,老實說雅特麗希諾完全不懂父親說出口的意圖為何。就像獅子的後代也是獅子一般,生於伊格塞姆家的自己只會是伊格塞姆。她如此深信不疑。

然而──抵達「旭日團」駐紮地當天下午,她很快理解父親感到困惑的部分原因。

「……桑克雷上將。」

「叫我巴達叔叔就可以了。什麼事?小雅特麗希諾。」

儘管覺得他用的稱呼或希望她稱呼的方式都很不對勁,炎發少女將這些暫時擱置一邊,仰望天空發問。

「那個是在做什麼?」

膨脹鼓起的氣囊,和被飄在空中的氣囊垂下的繩索吊著的黑髮少年。氣囊正下方有十餘名白衣男女,少年正從距離地面約五公尺高的上空向他們猛揮手。

「放一個兒子去飛行。」

巴達若無其事地回答。猶豫了一會該說什麼,雅特麗希諾謹慎地開口。

「在我看來,那個球體和齊歐卡所用的叫氣球的工具十分相似。」

「你知識真豐富。沒錯,原理上是相同的。」

「這樣的話──我記得帝國法律禁止製造和運用氣球。」

理應禁止發生的景象在眼前展開,這個事實使少女難掩困惑之色。站在她身旁的帝國軍最高階軍官一本正經地抱起雙臂清清喉嚨。

「我來為你上一課吧。嗯~軍事定義上的『氣球』,是充滿揚氣的氣囊裝上載人吊籃所組成的。」

「聽說是這樣子。」

「對吧?可是眼前的氣囊只吊著我正值反抗期的兒子,沒裝上關鍵的載人用吊籃。把這種半吊子的玩意稱為氣球會惹人生氣的,你不覺得嗎?」

「…………」

雅特麗希諾皺起眉頭。這時候,少年正在上空發揮取悅大眾的精神擺出各種姿勢,但專註於對話的她完全沒看進眼裡。

「因此那不是氣球。不是氣球的物體飄浮起來並不犯法,所以我兒子也能夠安心地飄在空中了,嗯。」

望著臉上浮現故作不知的笑容仰望天空的巴達,少女抵著太陽穴思考。雖然覺得不該接受剛剛的說明,八歲的她畢竟還不知道如實表示這種作弊行為的「詭辯」概念。

「你也要試試看嗎?」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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