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序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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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公主,你生來不幸,而且可憐。」

男子以帶著憐憫的眼神望向少女,如此宣稱。或者該說,他的語氣十分肯定。

那人有著標準的體型,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外套和褲子。這款上等西服他擁有許多套相同的,必須以官員立場行動時總是以固定的穿著在公共場合現身──這男子就是這樣的人。對於隨時都以相同打扮出現在人民面前,臉上也持續掛著相同笑容的他,少女除了感到佩服,同時也心生畏懼。

「為什麼你很不幸?如果要說明,是因為你生為卡托瓦納帝國的皇族。在一個即將面臨滅亡的國家裡以高貴人士的身分出生……我認為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不幸。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立場會帶來的恩澤早就被先人吞噬殆盡,僅剩那些放蕩行為的報應會落到你身上,這就是你註定的命運。」

平常會讓人民內心感到平靜和緩的親切笑容,只有在面對少女時會換上平靜的憐憫笑容。沒有怒吼也沒有斥責,每次見面時男子都只會一個勁地同情少女。對於這種促使他人內心墮落的方法,他已經透徹了解。

「其次,為什麼你很可憐?這是因為在齊歐卡的土地上長大,讓你已經獲得足以理解自身境遇的聰明才智。你的腦袋非常優秀,正因為如此,若是在正確答案後碰到錯誤,你必然會察覺。你已經無法不注意到祖國的腐敗。只有無知有可能拯救你,但這份安寧早已被奪走。」

男子的發言並不帶刺,卻含有某種毒性。是那種緩慢而從容,要透過長期持續攝取來慢慢累積的毒素。這毒素成年累月地侵蝕少女的思考,扭曲她的價值觀,緩慢但確實地逐漸剝奪少女未來應有的幅度。

「帝國的內閣似乎是打算把你放在這邊作為政略上的人質,不過我並沒有那種意思。在滯留於本國的期間,我首先要給你身為來訪者的自由。你可以前往有興趣的地點參觀,和喜歡的人們互相交流,盡情拓展見聞。如果你希望會派人導覽,但不會由我方主動強制推銷,也不會規定你前往之處的人們必須歡迎你。我不打算為了表現出『這裡是一個好國家』,而去做出那麼麻煩的事情。理由很簡單,因為只要讓你看到實際的情況,連猴子都能理解這裡是遠比帝國正常的國家。」

大範圍的束縛和小地方的自由。要讓人成為被操縱的傀儡時,會使用到這兩種道具。然而,男子卻喜歡相反的做法──大範圍的自由和小地方的束縛。乍看之下這甚至像是健全的教育,然而成為其成果的人,卻會擁有遠比沒有自我意志的傀儡更兇惡不祥的仿造意志。

「但是你千萬不能忘記,再怎麼說你都是異鄉人。無論經歷過多長的歲月,齊歐卡都絕對不會把你視為能接納的一份子。為了讓你不要忘記這點,只要有機會,你一定要回去帝國。只有在已經認識齊歐卡的情況下回到國內,你才能真正看清帝國,也將會充分領會皇室至今為止做過的所有行徑,以及無止境的徒勞吧。」

少女終於無法繼續承受,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耳朵。然而她還是無法逃離。男子的聲音輕易穿過她的手掌,以簡直要逼人發狂的音量在她的腦中迴響。

「你該承認,公主──你的血天生就已經腐敗。」

男子的笑容完全扭曲,原本是一片空白的周圍情景開始變化。整個視野範圍幾乎都被大量飢餓消瘦的人們佔滿。他們充血的雙眼都朝向同一處,嘴裡大叫著什麼。少女聽不到聲音,但起碼明白他們正在求救。

這時,她突然發現自己手裡拿著一碗粥。這樣至少能夠暫解一個人的飢餓──抱著這種想法的少女觀望四周,發現在群眾當中有一名特別顯眼,懷中抱著幼兒的母親身影。已經有聞到死臭的蒼蠅開始糾纏因為飢餓而極為衰弱的小孩,看到這情景,少女毫無猶豫地沖向母子身邊。

把這個給孩子吃吧──少女說著並想把碗遞給那個母親,然而對方卻完全不理會少女,像是什麼都沒聽到。少女心中愈來愈焦躁,求求你把這個給孩子吃吧,再這樣下去會死啊。在變成那樣之前,拜託讓我可以救那孩子──!

在少女抱著拚死決心抓住對方的那瞬間,碗里的粥撒向空中。是那母親揮動手臂打飛了碗。一人份的救贖在少女眼前落向已經乾裂的地面,她半瘋狂地伸出手想要挽救,然而反蓋在地上的碗下面已經只剩乾涸的砂礫。

伴隨著不成聲的凄厲叫喊,周圍的情景再度改變。少女回神時,才注意到自己孤獨地站在一個漆黑的場所里。受到寂寞與不安折磨的她茫然徘徊,突然發現黑暗的一隅有著發出朦朧光芒的空間。在那空間的中心,站著讓少女感到無限懷念的黑髮少年。

索羅克!──她呼喚著少年的名字,不顧一切地跑向對方。距離似乎很近卻又很遠,即使她跑到上氣不接下氣也沒能到達發光處。但是少女並沒有放棄,因為她明白那是最後的救贖。也明白要是錯過這次,自己就真的再也無法前往任何地方。

到底過了多久呢?在少女以全力賓士到手腳幾乎快斷掉的過程中,不知何時周圍已經充滿光芒。終於到達希望之地的少女總算不再奔跑,邊調整呼吸邊一步步靠近黑髮少年。對方的頭垂得很低,從少女這邊無法看清最重要的表情。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呢?少女抱著這種搞錯重點的不安,戰戰兢兢地把手伸向少年,少年也像是回應般地舉起雙手──

然後把握在手中的一把小刀深深刺進少女胸前。

失去力氣的身體以面朝上的姿勢往後倒下。即使如此,黑髮少年依然跨坐到少女身上,繼續揮動利刃。面對充滿憎恨且糾纏不休的攻擊,還有肉體被撕裂、內臟被翻攪的痛苦,少女卻在心中某處抱著理解的想法接受了一切。

被染紅的手虛弱地舉起,少女以顫抖的手指輕撫少年的臉頰。明明想要抱住對方表達感謝,然而確信自己根本沒有這種資格的想法卻仍舊烙印在內心深處──

「──下!殿下!您還好嗎?」

激烈的敲門聲讓深陷在睡眠中的意識回到現實。心臟還在狂跳,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發熱痙攣,像是才剛全力奔跑過。

呼──夏米優‧奇朵拉‧卡托沃瑪尼尼克第三公主重重吐出一口長氣,雖然持續受到這些夢境後遺症的影響,仍在床上撐起上半身。

「……沒什麼事,我只是講了些夢話而已。抱歉一大早就造成騷動。」

「啊……噢……如果是這樣那就好……您是否作了惡夢?」

站在房門外的護衛士兵如此提問後,公主在床上停止動作,暫時陷入思考。雖然她很清楚沒有必要這麼認真答覆,但不知為何,她卻對隨便回應的行為心生猶豫。

「那個……殿下……?真是非常抱歉,在下問了很奇怪的問題……」

苦惱的氣氛或許是傳到了門外,護衛的士兵以心虛的語氣表達歉意。夏米優殿下帶著苦笑搖了搖頭。

「……的確,到途中為止是場惡夢。但是我即使醒著,也會頻繁看到那一類光景。事到如今,還特別害怕根本是無濟於事。」

「啊……噢……?」

「而且──只有最後還不壞。那是漫長惡夢終於結束的夢……是救贖的夢。」

公主低聲這樣說道,在照入室內的陽光中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基地的建築物在朝陽照耀下形成長長的影子,上方還有野鳥群在青空中來來去去。和她的夢境相反,極為平穩的早晨光景正展現在眼前。

──初期動員兵力,是帝國陸軍北域鎮台派出的一萬八千三百二十人。在平定席納克族發起的叛亂時,有三千七百四十四人陣亡,一千二百三十四人失蹤,重傷者超過五千人──大部分是因為滯留在高處而造成的健康惡化。

動亂爆發後過了三個月又十二天,拉‧賽亞‧阿爾德拉民神聖軍的一萬兩千人從北方來襲。應戰的北域鎮台從不到八千人的席納克討伐軍殘存兵力中選出一千八百人,編組成留置部隊。其中由暹帕‧薩扎路夫上尉率領的一個營共六百人負責在最前線執行遲滯防禦任務,抗戰八天後撤退,把任務交接給在後方完成野戰工事的部隊。

撤退開始二十二天後,派往大阿拉法特拉山脈的北域鎮台所有兵力都完成撤退。到任務結束時,留置部隊產生三百七十二名陣亡者,三百四十四名失蹤者(推測其中包括人數相當多的俘虜),以及四百三十一名重傷者。之後,帝國軍在山脈南側的北域繼續防禦戰鬥。

北域動亂爆發後過了四個月又二十六天,中央派出的一萬名援軍抵達現場。拉‧賽亞‧阿爾德拉民神聖軍因此對北域沒有更進一步的侵略,盤踞在大阿拉法特拉山脈上的根據地威嚇帝國。帝國軍判斷目前奪回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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