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6.3

大家聽了笑不可遏,胡秉宸卻鄙夷地調過臉去,他與眾人不大諧調的毛病,一直也沒有得到徹底的改造。可這並不妨礙胡秉宸偶然消遣一番,既不用肥皂水也不用桐油潤滑。想到肥皂水把褲檔弄得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挑剔的他從不予以考慮。至於桐油,還會在衣服上留下斑斑油污,很難除掉,更不可取。

但他認為手淫的辦法絕對不可久用,長此以往,對男人的性能力可能還會產與不良的影響。

對周圍一些來去匆匆、游擊式的性關係,他也覺得不能盡興,不能酣暢。在兩性關係上,他還是相信中國傳統的「采陰補陽」的說法,對穩定和長期的性關係,有看一種延年益壽的嚮往和解釋。

恰巧胡秉宸這時需要一個燙頭髮、塗口紅的女人,配合、掩護他的地下工作,領導上向燙頭髮、塗口紅的白帆徵詢,肯不肯充當這個角色,她答應了。

以過去的觀念,除了和柳彤、王局長那兩檔子事,白帆一生都稱得上是聽黨的話的好乾部;模範黨員。不過柳彤和王局長那兩檔子事,用現在的標準看,除了對胡秉宸有點意義之外,對黨,對他人,真算不了什麼。沒想到白帆在接受黨的任務同時,還接受出這樣一個意外,只看了胡秉宸一眼,就被這樣一個男人震懾得不知東南西北。可她同時也遭上了她那一「劫」。

經過了延安的胡秉宸,對女人的概念已經相當具象,這和他到延安後就遭遇的一次戀愛有關-因為拿的是周恩來的介紹信,所以一到延安,他就住進了陝甘寧邊區政府的招待所,在那裡等待分配工作。這封介紹信不只讓胡秉宸住進了陝甘寧邊區政府的招待所,初次品嘗到革命等級的滋味,使他起始就站在一條比較超前的起跑線上,也為他美好的革命前程做了鋪墊。

招待所院子很小,一圈馬廄似的平房,這種房子胡秉宸在家時是不屑一顧的。可是延安的等級,是革命的等級,很少人不迷戀革命的等級,正常狀態下,那不也是衡量對革命貢獻大小的尺度?

在那個小院里,他一頭碰上一個平生從未見過,比小姑姑和老家的嬸子更美的美人,一個從四川來投奔革命的女人。

他們一見鍾情,馬上就談起了戀愛,但那場戀愛,與胡秉宸閱讀《呼嘯山莊》肘所嚮往的卻又不是一回事。加之胡秉宸剛到延安,還沒有學會工農幹部與女人相處那套單刀直人的路數……四川美人識字不多,除了一起唱唱歌,沒有什麼可以多說,不過美貌彌補了識字不多的遺憾,照樣讓他熱血沸騰,晚上睡不著覺。輾轉反側之中,他有一種焦躁得像是被烘烤著的感覺,思緒就翻飛得非常具體,不像和小姑姑的交流那樣不著邊際。在此之前,胡秉宸還真沒有機會在女人身上多費心思。理工科大學,女性同學本來就少,即便有個把女性也談不到風情,漂亮的女人本不該去學習那種枯燥的事情。多年後胡秉宸對吳為賣弄地說:「當時有個女同學很愛我,可我那時候對女人沒有一點兒興趣,後來她去了英國,成了一個很好的電氣專家,前些年回國我還見到了她。」

那時吳為已經走出胡秉宸的迷谷,回他說:「那是因為她不漂亮。如果漂亮,你早就得手了。」

胡秉宸很不滿意吳為的回答,他想:一個男人,一旦在一個女人面前脫去了衣裳,也就等於脫去了面具。然而他們不能結婚。當時延安規定女人不限,男人結婚必得符合「二五八團」的規格,缺一不可。

胡秉宸是一門也不門。不過早在讀《空想社會主義》那本書的時候,他就批判、否定了絕對平均主義,認定等級在任何時候都應該存在,平均主義只能造就平庸和懶漢。

幾天之後,四川美人就分配到抗大,等待分配工作能等多久?革命需要幹部。她到抗大後,很快就和抗大一個大隊長,符合「二五八團」的長征幹部結了婚。胡秉宸和她的那場戀愛也就非常短暫,如同快餐。大隊長常常向人誇耀::我的老婆全黨第一。」

在鑒別女人美麗不美麗這個方面,階級出身沒有什麼決定性的影響或觀念上的差異。世家出身的他,和工農出身的長征幹部,可以說是「英雄所見略同」。

解放戰爭期間,胡秉宸還不死心地打聽過她的下落,聽說離了婚。那時她不但學會了識字也學會了寫字,離婚前還給丈夫寫了一封信,那封信也寫得相當有水平,她說:「你是個好首長,但不是個好丈夫。」

可要是讓胡秉宸回頭再把她找回來,卻未必還能找回舊時的情懷。

在說完這些情況後,那帶來消息的人又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有一次打完仗,我找了個妓女一夜幹了她四次。」似乎是一種註解。

顧秋水就沒有胡秉宸這樣的思想境界,他在延安的戀愛被上級領導活活拆散後,怪話連篇:「沒想到在這兒連男人的雞巴也分等級。不管到了哪兒,男人在雞巴上的待遇,應該是一律平等的。」這個從小當兵的人,深諳軍隊就是等級運作下的機器,如果上級軍官毫無緣由地抽他一個嘴巴子,他絕不會有第二句話,但男人睡女人的權利卻不該分等級。

顧秋水對共產黨的不滿,可能也始自他的雞巴遭受了不平等的待遇。

這種理由實在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怎能要求一個在軍閥隊伍里混了多年的兵痞,像胡秉宸那樣考慮空想社會主義和絕對平均主義,並指望他懷有美好的情操?

延安使胡秉宸成長。不論在家的時候已然把一個少爺當得如何頭頭是道,還是像父親那樣已然是個有形有款的公子哥兒或是上了大學,都算不得成長。

從此,他對兩性關係不再堅持《呼嘯山莊》那種形而上的觀點,甚至勸說那些不安於夫妻生活的男人:為什麼一定要看女人的上面?蒙上臉,哪個女人的下面都一樣。

胡秉宸領導的那部分工作,除了白帆和常梅,再沒有別的女人,在很長的時間裡,他成為這兩個女人角逐的對象。

白帆卻對芙蓉一口咬定,當初胡秉宸死死地追求過她。

比之常梅,燙頭髮、塗口紅的白帆,不但不醜,還可以說是漂亮,並且還是共產黨員。她的缺陷,只是粗糙而已。一個地下工作的負責人,怎麼能和一個不是共產黨員的女人長年累月地睡在一起?女人本來就不大可靠,常常不按規矩出牌,隨時可能出現難以預料的舉措。

後來他們這個系統出了大事。果不其然,就是因為一個女人!

共產黨員白帆最終戰勝了常梅,成為解決胡秉宸民生大計惟一適當的人選。常梅被淘汰出局,日後嫁給了胥德章。由於胡秉宸的這一選擇,常梅幾十年如一日地和白帆結為親密戰友,一生都在關注等待著,收拾白帆和胡秉宸而後的日子。

無論如何,對於胡秉宸,白帆有點像他吃著的那碗有點飢不擇食又難以勝任的臊子面。

可是白帆在床上的表現卻很夠勁,與性慾熾烈的他,可以說旗鼓相當。只是她在高潮來到時,那像指揮員鼓動戰士衝鋒陷陣、不斷「頂住,頂住廠的喊叫,讓他覺得和她做愛像是衝鋒打仗,而且是一場敵我力量懸殊的硬仗,使興味正濃的他略感敗興。

男人在與女人做愛過程中,大多願意扮演指揮者、控制局面的強者,而白帆「頂住,頂住!」的喊叫,使他有一種受女人指揮的感覺。胡秉宸又是一個喜歡冒險,有著浪漫氣質的人,不但不會恐懼打仗,可能還盼望著有一天在戰爭中獻身。可是做愛和打仗,應該是兩回事。

難怪他和吳為進入狀態的初期,會對吳為那樣說:「我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嘴唇是這樣地柔軟、芬芳,和你接吻就好像喝上品龍井『獅峰』,回味極佳。我和白帆幾十年接的吻也不如和你一天多。有個海外的女作家說,如果你不知道要不要和那個女人結婚,就和她接個吻。和你接吻真是不得了,那真是一個溫暖、黑暗、無底的深淵。我有兩個野心,一個是娶你做老婆,一個是寫三篇文章讓人們爭論二十年。結果是什麼也寫不出來,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是你,神魂顛倒,一天十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當胡秉宸對吳為這樣情話款款的時候,的確忘記了不久前他還對白帆那樣的表白:「你也不想想,我能跟吳為那樣爛的女人搞關係嗎?連她寫給我的信,我都如數交你存檔了,你還不相信我?」

隨著他和吳為的關係越陷越深,就在白帆開始反擊吳為之前,胡秉宸又把這些信,從白帆那裡偷了出來還給吳為,使白帆在她的「自衛反擊戰」中痛失一批重磅炸彈。

讀者可能還記得,本書第二章第一節里的一句話:「除政權易手之外,一九四九年還將是很多事情的分界線。」

一九四九年以後,胡秉宸眼見周圍不少人因忽視這條分界線,繼續按照過去的習慣辦事;影響了自己大有可為的前程。特別對待女人的習慣,這一條分界線的前後,更是非常不同。

一九四九年以後的胡秉宸已經相當成熟,懂得了「楷模」在各種台階上的意義。他必須和白帆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以便同心協力,致力於方方面面「楷模」的營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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