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倫斯一直沉睡著,努力恢複體力。
不知是不是托此之福,第二天早飯時已經能一邊吃烤麵包一邊和赫蘿聊天了。
城裡的麵包房似乎是特意為住在這個旅店的赫爾德與繆里傭兵團烤了麵包並送過來了。
赫爾德也沒有預料到事態發展會如此超乎想像。由於實際上這個城裡的大部分人都在恐懼著迪巴商會的暴力,而赫爾德是阻止迪巴商會暴行的大商人——這種觀念成功深植於眾人腦海。從房間往樓下看的話,能發現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探頭探腦。
獵人、農民、商人、工人們都害怕迪巴商會挑起戰爭使他們的生活發生巨變。而赫爾德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人,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夠了。
雖然人們在聽到別人的理想的時候會忍不住笑,但對於真正的夢想,卻無法不產生共鳴。
不過,與此同時,旅店的一角也有數名身穿同樣鎧甲,手持武器的士兵在監視著。
以米立凱為首的本城參事會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步步逼近的迪巴商會。
萬一真的發生戰爭,毫無疑問是天大的事。而米立凱就算歡迎迪巴商會的軍隊,也無法改變自我毀滅的事實。能夠成功壓制北地的人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無數歷史也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因此,米立凱他們也不可能有樂觀而僥倖的心理。
而且,就像是米立凱恐懼赫蘿一樣,他對於世上的天意懷有恨意。
他毫無疑問地確信著世界絕對不會改變,也不可能改變。
然而,現在的確是赫爾德佔有優勢。城裡的人們看著市參事會派來的監視赫爾德的士兵們的眼神,可不像送烤麵包那樣充滿了善意。
赫爾德與繆里傭兵團,已經確立了他們正義的地位。
「汝啊。」
吃完飯後,羅倫斯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往窗外眺望時,赫蘿悠然地開口道。
「怎麼了?」
「握住咱的手看看。」
赫蘿捲起斗篷的袖子,伸出纖細的手腕道。
雖然羅倫斯是一頭霧水,但還是按她說的抓住了她的手。
「儘可能握緊一點。」
「握緊?」
究竟是怎麼了?羅倫斯這樣想著,依言加大了力道。
赫蘿的手腕就像一般女孩子一樣,似乎稍微用力就會折斷似的。
話雖如此,但羅倫斯的力氣可沒大到能折斷赫蘿的手。
他緩緩地加大力道,打算在赫蘿一覺得痛的時候就立刻停止,結果不知不覺認真起來。
所以羅倫斯的手一離開的時候,就看到赫蘿細白的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羅倫斯的手的痕迹。
雖然赫蘿有些開心地看著這痕迹,但總覺得有點微妙的背德感。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啊,誒?」
因為羅倫斯也曾有過想在赫蘿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這種變態的想法,所以慌忙道。
「這樣就可以了吧。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了。」
這是出發前的實驗吧。羅倫斯終於醒悟過來了。
「……要走了嗎?」
他原本差點說出「已經要走了嗎」這樣危險的話,不過赫蘿似乎已經注意到了。
她嘴邊露出一絲苦笑,揪了揪羅倫斯的鬍鬚。
「是啊。要走了。」
將赫爾德和繆里傭兵團丟在這個城市,一定會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吧。
能做的,就是希望在某個遙遠的地方,聽到他們已經克服困難至今安好的消息吧。
雖然羅倫斯也曾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丟下過行商人同伴,赫蘿也在
時間的長河中旁觀過無數人被狼群吞噬。但現在的情況與那時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因為赫爾德他們還站著,拿著武器。
這樣的話,也能讓自己稍微安心一點吧。
所以羅倫斯更明確地道。
「是啊,那首先是回雷諾斯嗎?」
「嘛,那座城市啊……難道其他地方就沒有熱鬧點的了嗎?」
「往南走的話有的哦。我在與你相遇之前的行商路上遇到過許多堪比留賓海根的大城市呢。接下來的氣候也會轉好,一定會是愉快的旅程啊。」
冬天結束,春天來臨,夏天也不遠了。這對於旅行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而且在城市間巡迴的時候一定會打探有沒有合適的店鋪,這也是很有樂趣的。
與以前不一樣的就是,已經不需要用冒險的眼光看待一切了。
既不用為了店面而拚命賺錢,也不用為了和赫蘿保持距離而勉強自己了。
已經明白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路上也許還會有爭吵,不過一定都只是言語的紛爭吧。
但他們今後不可能再偏離這條預定的道路了。
他已經得到赫蘿了啊。
所以他必須負起責任來。
「那該整理行李和準備食物了。」
「嗯?啊,哦哦,拜託了。」
雖然羅倫斯還有點疑惑,但還是握著赫蘿的手回答道。
「咱已經厭倦汝的手了啦。現在看看錢,錢。」
是嗎。羅倫斯終於注意到了。
真是的。難道自己是會錯意了嗎?他獃獃地想。
他並沒有放開赫蘿,就這樣解開腰上的錢包遞給了赫蘿。
至今為止的旅途中,羅倫斯從沒有將錢包交付給赫蘿過。
而現在並不是因為什麼腳受傷的理由,他仍然毫無抵抗地將錢包交給了赫蘿。
如果是赫蘿的話,他已經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商人的命脈交給她了。
「呼一好了,買點什麼好呢?」
「不可以浪費哦。」
而就像是在等著羅倫斯說這句話似的,赫蘿吐了吐舌頭轉過身去。
她的耳朵和尾巴都在愉快地搖晃著,這讓羅倫斯有點不安,不過應該沒事的吧?
目送著她離開房間,羅倫斯再次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是北地各處都有的典型的城市,現在也如往日一樣喧嘩著。本來想著赫蘿馬上就會在樓下出現還有點期待,但隨即又想起旅館還有個後門。如果是愛捉弄羅倫斯的赫蘿的話,搞不好會特意不讓他看到而選擇走後門呢。
想著這些,羅倫斯忍不住笑了起來。忽然,一隻鳥兒划過優美的弧形飛過,在他下面的房間降落。是鳥兒路易斯。雖然很多次看到過它在這裡進出,但總覺得有點奇妙的感覺。
這時,羅倫斯一低頭,就看到赫蘿正站在附近的走廊交叉點。
她正凝視著這邊,似乎在微笑。
果然是打算從後門出去,卻又知道羅倫斯正等著她的身影吧。
賢狼赫蘿。
羅倫斯帶著笑意低聲呼喚著這個名字。
赫蘿和他最後去看了看魯瓦德。
頭被打破,手掌和腳被刺傷,腳部骨折。
可以說是遍地鱗傷。雖然還在昏昏沉睡,但從臉色來看,已經是一隻正努力恢複生機的野獸了。
赫蘿什麼都沒說,只是躬身用自己的面頰貼在沉睡的魯瓦德的臉上。
「都是狼之流啊。」
留下這一句話後,赫蘿和羅倫斯就離開了房間。
赫蘿的表情和平常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羅倫斯卻很清楚。如果現在有人稍微刺激她一下的話,她那強裝的脆弱薄膜就一定會裂開的吧。
所以在最後才會特意和赫爾德與莫伊吉告別。不過莫伊吉正在城裡遊說,不在旅館。
或者應該說,他是不得不出門的吧。
因為在旅店出入的人數明顯增加了,能夠明確地感到正是反擊的良機。
善於用人的商人和善於在危機中激勵人心的傭兵團參謀,對於如何抓住這種機會根本無需多言。
也許會就這樣鼓動斯比艾路尼爾的居民,讓參事會屈服,關閉城門吧。
這樣一來,迪巴商會也只能答應交涉了。
雖然千人隊是很強力,但正如赫爾德所說的,維持運轉的經費也很驚人。
每拖延一天,都會花費掉令人難以置信的金錢。
而且,他們是打算將這個城市作為今後侵略的橋頭堡,所以希望盡量毫髮無損地佔領這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修繕費用也是一大筆錢。
而如果愚蠢地傷到本城居民的話,必然又會招來不必要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