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一幕

看起來宛如粗皮一般的硬毛毯被蓬鬆的羽毛所代替,外套、披風、圍巾、帽子、手套依次替換。這些東西都準備好了以後,接下來就是食物了。首先是小麥麵包,腌漬的肉和魚,各種野菜以及代替藥物的香草,當然還有不可缺少的葡萄酒。

對於特意將東西運到貨物馬車行李架上的尤格,羅倫斯只能苦笑著表示感謝。

與週遊世界各地描繪風景的銀匠芙蘭一起捲入的騷亂已經過去了五天。在騷亂中,芙蘭受了重傷,她從幾乎致命的高燒中醒來也不過是昨天的事。

雖然約定的地圖還沒有畫好,不過她一醒來恢複意識後,就立刻將羅倫斯叫到了她的房間。既然如此急切,應該不會背叛他的信任吧。

只是,羅倫斯不能在此地久留,而且芙蘭也提議他不需要等到地圖完成,可以先行上路。

羅倫斯一行為了前往約伊茲,不得不再次回到雷諾斯。所以將常年伴隨他行商的馬車暫時寄存在此地,等到真正需要趕赴北地時再用,這無疑是最便捷的方法。

來時是乘船順流而下,回去卻不能如此了。於是從尤格那借來了馬車,本打算替他運送一些貨物到雷諾斯以抵消借車的費用,不過有這種吝嗇想法的似乎只有羅倫斯一人而已。

商人大多是講義氣的,其中甚至有為此而不顧利益的人。

尤格無疑是後者的典型。他不顧羅倫斯的推辭,一次次送來高價的旅行物資。說讓他們任意使用馬車的話也完全沒有客套的意思。赫蘿固然很高興,不過對於羅倫斯而言卻,幾乎可以說是迷茫了。

要問為什麼的話,當然是因為有借就得有還啊。

借的時候固然不錯,不過考慮到之後的事就讓人鬱悶了。

「呼……總之就是這些了。」

將最後一袋粗小麥粉放上馬車後,尤格說道。

這些東西對羅倫斯來說幾乎可以稱之為飛來橫財,不過對於尤格而言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金額吧。而且看到行李架上滿面喜色的赫蘿,又不願意潑她的冷水。雖然身為羊之化身的尤格向赫蘿進貢的姿態有些滑稽,但這也是別人的事。

赫蘿已經早早地吃起肉乾,團進毛毯里去了。

之後就只說了句一路上拜託你了。

在羅倫斯反覆道謝後,尤格一臉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

不過,他隨即湊到羅倫斯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如果把我所得的利益換成金錢的話,這點東西根本算不了什麼。」這句話讓羅倫斯難以忘記。

收到了如山的禮物,羅倫斯有些輕飄飄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而且他也清楚這並不是謊言。所以羅倫斯盡量以輕鬆的心情收下了它們。

「謝謝。"

最後,他握著尤格的手再次致謝。

「芙蘭大人那裡的地圖一旦完成,我會儘快為您送去的。」

據說畫好的地圖會送到獸與魚的尾巴亭。那是坎爾貝深受歡迎的有名酒場。

「啊啊,還有……"

尤格說著,瞥了行李架上的赫蘿一眼。

赫蘿正悠然地咬著肉乾眺望天空,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一樣。羅倫斯簡短地對尤格道:

「之前約好的東西也拜託了。」

聞言,明明身為老練繪畫商的尤格卻刻意湊過來耳語,做出增加真實感和營造氣氛似的感覺。這副樣子,不僅是一邊整理貨物收撿著搬運途中落下的菜葉子和木箱的碎屑、一邊聽著羅倫斯他們談話的柯爾,就連赫蘿也應該心有疑惑吧。不過她向來自稱賢狼,所以不會貿然發問。雖然平常經常對一些瑣事問來問去,不過對於大事倒是三緘其口。

儘管因此而捲入過麻煩事,不過在羅倫斯想假裝深沉或是想隱藏什麼秘密時卻很好用。

尤格趁機做出了兩個回答。

「那麼,再見了。」

將柯爾抱上馬車,羅倫斯自己也坐上車夫台,然後簡短地道別。

隨即,他拉動馬車,熟悉的馬蹄和車輪聲響起。

不多說感謝和告別之詞是行商人的習慣。就像「時間就是金錢」這句格言一樣,痛苦的離別還是盡量縮短為好。畢竟,即使是射人體內的利箭,人們也會想儘可能地將痛苦縮短為拔出來的瞬間。

尤格的身影很快就在身後消失了。原本露在窗邊陰影下的芙蘭的手也隨即看不到了。有些遺憾地回頭張望著的柯爾,似乎被人粗暴地按著坐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

沿著城牆出門之後,城裡的景色也被阻隔了。

而眼前是一條綿長的大路。

只有馬鞭揮舞發出的清脆聲音。

偶爾吹來的風,讓河水更加冷得徹骨。

天空陰沉,映著天色的河面也彷彿凍結了一般,看起來愈加寒冷。

加上空氣極度乾燥,感覺就像是連臉上的水分都被吸收了似的。

以前曾覺得在這個季節里用加了藥草的油膏塗臉的師父很奇怪,不過最近稍微有點不注意健康,就覺得臉上幹得像要掉渣一樣。

自十八歲開始作為行商人獨自生活以來,已經七年了。可能已經到了疲倦的時候了吧。不過也許這樣也好。問題是比自己更不注意身體健康的旅伴卻像是沒有任何這方面的煩惱似的。「笨蛋,那不可能吧。」鄰座的旅伴赫蘿道。被她那隨風飛舞的頭髮弄得痒痒的,羅倫斯與對方不爽的目光相接,看著她的側面,聽其說道:

「汝這樣的人類會在空氣中暴露自己的臉。像咱這樣的狼就得在空氣中暴露毛皮。最近挺冷的,咱在晚上都是用這條尾巴和小柯爾蜷在一起睡覺的呢。」

說著,赫蘿有些不滿地嘆了口氣,不過在說話時一直整理著自己尾巴的毛。

前端宛如雪一般的白,其餘是亞麻色的長毛。非常漂亮的一條狼尾。

這可不是什麼腰帶,而是赫蘿貨真價實的尾巴。

雖然看起來像是十餘歲的少女,但赫蘿的真身其實是一隻能將羅倫斯一口吞下的巨狼,曾經是棲息在麥田裡掌控農業收成的存在。

而且,拉開帽子的話,下面是一對生氣勃勃的獸耳。

當初多少是出於恐懼而藏起了赫蘿的真實姿態,但現在卻並非如此了。

這個外表很容易讓對手疏忽大意的人,已經成為了羅倫斯不可替代的重要旅伴。

「是嗎?不過你的尾巴本來就挺漂亮的,即使這麼使用,以我的眼光也看不出有什麼改變呢。」

如此直白的恭維只得到了赫蘿重重的一腳作為回應。不過她引以自豪的尾巴還是不禁翹了起來,真是相當孩子氣啊。然後,兩個人像傻瓜一樣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嘆了口氣。

他們會熱衷於做這樣無聊的事而毫不膩味,是因為在貨物馬車上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當然不可能有。她明知如此。平常的赫蘿一般也就是無聊地梳理尾巴或是團成一團睡覺而已。

羅倫斯稍稍想了一下後,道:

「有很多船都沿著這條河順流而下呢。」

他指著河面說道。聞言,原本無聊地將手臂撐在膝蓋上托著臉的赫蘿也興緻缺缺地掃了那邊一眼。

「如果順流而下的船很多的話,那上流總會有無船可用的一天,於是下流的船當然得回航不是嗎?不過我沒看到這樣的情形呢。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身邊傳來了「誒?」的一聲。

赫蘿自稱賢狼,對於自己的智慧相當有自信。

對於羅倫斯的問題,她再次掃視了一眼河面,然後回過頭來。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冷風吹得眼睛發疼,羅倫斯眯起了一隻眼睛再次問道。於是赫蘿「嗯」了一聲低頭陷入了深思。這是從經常拿自己打發時間的師父那裡學來的惡趣味。

不過這種惡作劇般的問題成功的前提是,對方得有自認為頭腦聰明的自信。在此之上,羅倫斯才能非常自然地提出問題。

譬如既然船一直順流而下,那麼上流總有一天會沒有船可用,於是下流的船必然得返航。

如果是這樣的話,答案只有一個。

「咱、咱知道了。」

「哦?」

羅倫斯張大了嘴向前看去。

隨後,他一邊對赫蘿說「請講」,一邊揮舞鞭子清脆地拍了拍停下來吃路邊野草的馬兒的屁股。

「船向下遊行駛,應該是運送木材吧?」

「那又如何?」

「嗯,也就是說,船到達海邊,在卸下木材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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