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倫斯很快就認出了村後面那條通往森林的小路。
的確是條小路,最多也就能讓獵人們扛著逮到的鹿往回走而已。
不過,就像其它常有人走的路那樣,不但雪被踏得結結實實,樹枝也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十分好走。
羅倫斯和赫羅在樹木之間不停地奔跑著。
「那算啥啊」
赫羅開口問道。
「不知道。既然說是代理官,那麼肯定整個村……都會有麻煩吧」
中途的停頓是為了跳過腳下的樹根。
赫羅也提起斗篷蠻輕快地跳過了。
「那人是不是說『森林和湖泊都會被毀掉』?」
「嗯」
羅倫斯回答道,同時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念頭。
代理官突然來到村莊,作為村代表的繆拉又那般慌亂。
而且還說「森林和湖泊都會被毀掉」,那麼能得到的結論就只有一個。
不過羅倫斯沒有說出來。這並非是他有所顧忌,而是因為跑得踹不過氣了,根本沒功夫說話。
羅倫斯牽著赫羅的手,在一個緩緩的上坡路上跑著。
「早知道這樣……就變回原來的樣子好了」
赫羅這個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玩笑才說出口,小路的左邊就突然明亮了起來。透過樹叢能看到白茫茫的湖岸。再跑了幾步路後,又有條通往湖畔的匝道。
兩人一滑就從小坡上下了來。
湖邊的足跡應該是芙蘭和科魯的,既有來的,也有回去的。
羅倫斯四下看了看,發現在小屋旁通往瀑布的路上有兩個人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似乎正在盯著什麼東西看。
羅倫斯朝兩人揮手,正準備喊出聲來。
而制止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赫羅。
「嗚!哦……干、幹什麼啊?」
「別叫那麼大聲」
赫羅小聲地說道。羅倫斯還以為是在開什麼玩笑,可是赫羅的臉是認真的。
羅倫斯再次朝那邊看過去的時候,芙蘭和科魯的確既不像是在觀察什麼東西,也不像是在增進友誼。
兩人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
彷彿是屏住了呼吸一樣。
「可能是坡下面有什麼人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該藏起來?」
「大笨蛋。在這種地方,就算能被別人看到,只要不動基本上就不會被發現。反過來,即使是呆在樹叢里,一動別人也會察覺到」
赫羅這個森林的獵人都這麼說,那就肯定是這麼回事了。
凝目眺望,芙蘭用手制住了科魯,然後保持著當時的姿勢,像定格了一樣地站在那裡;而科魯則是在想藏起來的時候被阻止了,身體的姿勢很不自然。
這應該算是最佳的反應了。
只不過,令人在意的是,這些連羅倫斯都不懂的危險對策,芙蘭是從哪裡學來的。
「哼」
赫羅哼了哼鼻子,或許她也在想這個問題吧。
過了一會,芙蘭轉過身來朝貓著腰的羅倫斯和赫羅招了招手。
距離這麼遠,看來還是被她察覺到了。
羅倫斯推著一臉不快的赫羅朝那邊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
羅倫斯向芙蘭問道。
科魯一看到是羅倫斯他們,頓時鬆了口氣,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士兵進了屋子裡。你們呢?」
「一樣,士兵進村了。領主似乎會帶兵來。說是『森林和湖泊都會被毀掉』」
領主想幹什麼,羅倫斯可是一點也摸不著腦袋。
不過,芙蘭似乎事前就已經把握了此地的事態。得知領主要來之後,馬上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看著河水的那張心神不定的臉,就像畫畫的時候換顏料一般,染上了憤怒的色彩。
「他們這種沒節操的行為還真是到了讓人佩服的地步」
「你是說」
還沒等羅倫斯問完,芙蘭就回答道。
「他們是想讓卡提麗娜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在這一瞬間,羅倫斯明白了。
卡提麗娜早就已經過世了。
那麼芙蘭所說的就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也就是說,異教和正教都不重要了,正要來臨的是金錢的時代」
說得真洒脫。
芙蘭一邊開著腹黑的玩笑,一邊從憤怒的臉上露出笑容,然後嘆著氣說道。
「都到這個地步了……那個領主才做出決斷……明明還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了……」
芙蘭很不甘心地說道。從斗篷下傳來她雙手握拳的咯咯聲。
能讓這個像蝙蝠一樣地在正教和異教之間飛來飛去的領主做出決斷的,是第三個選項。
隨著時代的變遷,曾經是絕對權威的教會也逐漸衰落了。他應該已經不打算利用教會了。
那麼,他肯定是想通過把和卡提麗娜這個魔女有關的一切都抹去,來與信仰方面的問題劃清界限了。
然後迎合迪巴瓦商會煽動的新一輪的大遠征,通過設立水車,吸引人們來到這裡。
就好像是只要有錢,正教異教都沒所謂了一樣。
「地圖呢?」
芙蘭抬起頭盯著羅倫斯。
「給我們畫了……等等」
羅倫斯叫住了正要往前走的芙蘭,用力地盯著她的雙眼。
「請冷靜一下。倘若領主已經決心消除卡提麗娜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迹,那麼我們對他來說就只會是礙事的而已。要說服他是不可能的了,想繼續調查天使傳說他肯定也不會同意」
聽了羅倫斯的話之後,芙蘭的臉痛苦地扭曲了。
她不傻。
即使一時衝動了,腦袋還是在思考著怎樣解決問題。
「我知道離天使傳說的真相已經是咫尺之遙了。我也知道你來這裡絕對不是為了好玩而已。但是,現在很危險」
逃吧。
羅倫斯說完,芙蘭就像挨了當頭一棒一樣,往身後倒退了好幾步。
如果科魯沒有馬上扶住了她,肯定會摔倒在地上。
「……怎麼可能……明明……就差那麼一點了……」
剛才還在小屋裡高興得興奮不已。
可是所謂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苦瓜臉的赫羅也插了句話。
士兵們暫時都撤了回去,要逃就只有趁現在了。
「雖然很可惜」,羅倫斯一邊說著,一邊想握住芙蘭的手,而就在這個時候。
「我從路德基曼那裡聽說了你的事迹」
羅倫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芙蘭這話說得太突然,羅倫斯都還沒反應過來。
而且,沒想到會從她的嘴裡蹦出基曼的名字,那感覺簡直就像秘密被揭穿了一樣。芙蘭選羅倫斯他們一起來此,肯定做過相關的背景調查。在克魯貝那個地方,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會去基曼那,這也不奇怪。
羅倫斯害怕的,是一種更加現實的預感。
或者可以說這是商人的本能,把理性撇一邊,擅自構築起自己的想法來。
就在這個時候,羅倫斯終於明白芙蘭想說什麼了。
「聽說你天不怕地不怕,看準機會就賺取利益,還常常巧妙地利用人際關係」
芙蘭擦了擦眼淚,試圖擠出個笑臉來,可是這卻讓她看上去更可憐了。
羅倫斯實在忍不住要問。
上帝保佑,希望是他多慮了。
「你想讓我怎麼辦?」
「請說卡提麗娜路奇是聖女」
赫羅和科魯都目瞪口呆了。
信仰什麼的都已經沒用了,為何還執著於是不是聖女呢?
兩人的心裡肯定是這麼想的吧。但是羅倫斯卻不一樣。
而且,是完全不一樣。
虔誠的修道女和聖女可是有天壤之別。
待遇當然也不同。
價值就更是如此。
「怎麼可能——」
「她是被推舉成列聖候補的聖女。雖然在雷諾斯的時候隱藏了身份,但是有很多貴族都援助她。樞機卿的書桌里現在還有貴族們請求將她列聖的陳情書。怎麼樣?」
芙蘭說完之後嘴巴一閉,就像把內心也封閉起來了一樣。
事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