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被稱為山,其實叫它丘陵更為合適。
不過,這裡溪水潺潺,還有岩石和森林,因此就算稱之為山也不為過。
步行的話需要半天光景,而騎馬就只需片刻。
若是擁有引以為傲的四肢,那便能在眨眼間穿過這片山林。
那麼,本該已經到達下一旅站的人們,卻為何現在還在半路呢?這恐怕是拜車上那重得要死的行李所賜吧
森林逐漸被拋在身後,遠處草原上西沉的太陽將四周染成了紅色。就連平常看起來有些溫吞的旅伴的側臉,也在冬日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憂鬱。
到能夠到達的地方去――雖然他曾經這麼說,但她已經看膩了旅伴疲憊地握著韁繩的側影,於是伸手掩著嘴角打了個呵欠。
氣氛有些沉悶。
擦去呵欠帶出來的淚花,她正準備打開放著糧食的袋子,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嘆息:
「你就只知道吃東西嗎?」
雖說旅伴似乎已經累到懶得發脾氣了,但是赫蘿也的確太不知節制了。目前的旅行正像旅伴曾說過的:「只要在路上持續兩天旅程,就跟死了沒兩樣。」
赫蘿像在暗示什麼似的輕輕搖了搖腦袋,然後取出一塊肉乾放進嘴裡。
一般來說,男人的話就會到此為止了。不過今天,他似乎還想把話題繼續下去。也許是因為疲勞讓人急躁了吧。
「第十二個。」
他居然數了自己吃的肉乾數!這種充滿了嫌棄的語氣讓赫蘿也無法沉默了。
人類本來應該對她這已經數百歲的唯一賢狼充滿了恐懼才對。
於是,她搖著尾巴回答道:
「因為牙癢了。」
「那去啃點蒿草怎麼樣?」
對方回答得很乾脆。
「汝拿咱和牛馬相提並論么?」
「怎麼會。那對牛馬太失禮了不是嗎。至少它們還能幫我運貨呢。」
沒想到平常像笨蛋一樣的旅伴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這麼漂亮的反擊。
是因為他還在意自己所說的話吧。赫蘿不禁露出了微笑。
想戲弄旅伴的心情,就像是忍不住戲弄城鎮里某條看起來獃獃的野良犬一樣。
「汝的意思是咱還比不上牛馬嗎?」
「只會躺在車裡睡覺,偶然起身尋找食物,每天就知道整理自己的毛皮,什麼時候讓你看看馬兒是怎麼工作的,如何?」
驕傲的馬的確會毫無怨言地拉著貨車。
旅伴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揮了揮手裡的韁繩,黑色的馬尾疑惑地搖了兩三下。恐怕男人口中的不滿已經讓他很多夜晚輾轉難眠了吧。
「咱很認真地告訴汝。」
「誒?」
「如果說為汝拖貨物很偉大的話,那能讓汝傾心的咱不是更偉大了嗎?」
赫蘿倔強的言語聽起來有些可愛。
只要吊起眼梢九十之八九能讓對方張口結舌,九像在抓會向後逃的蝦子一樣。
「什麼嘛,你很介意嗎?」
她的旅伴保持著直視前方的姿勢,露出類似嘲笑的表情,似乎連鼻子也在發出不屑的嘲諷,而半途卻又明顯地咬緊了嘴唇。
他沒有回頭看自己,是因為知道,一旦回頭就會輸了吧。
旅伴安靜地凝視著前方,而赫蘿則安靜地看著他的側臉。
啪嗒,啪嗒。只聽到馬蹄聲,為了對旅伴難得的虛張聲勢表示敬意,赫蘿先移開了視線。
隨即她便聽到對方偷偷泄漏安心般的嘆息。不可大意。
如果說他是特意想讓赫蘿笑的話,那倒是正合赫蘿的心意。
「這個嘛,介意是事實。怎麼說這裡也只有汝和馬兩種生物啊。」
她將嘴裡叼著的肉乾遞給旅伴,對方一臉嫌棄地接過去,分成兩半,然後把巴掌大的一塊遞了回來。
「我和馬是一樣的嗎?」
「如果汝討厭它的話,就會更在意咱了不是嗎?」
男人微笑到一半猛烈僵硬起來。太狡猾了――赫蘿幾乎能聽到他在心底里這樣吶喊。
「對了,至少今晚汝不要惹咱生氣哦。」
「誒?」
旅伴有點驚訝地抬起頭。赫蘿轉向他的方向,面向西沉的太陽支起了下顎。男人頓時繃緊了身體。
另一方面,青紫色的天空開始有星星閃耀,在被血紅的夕陽染成鮮紅的石頭上,有一頭野獸正在悠閑地散步。
威風凜凜。彷彿不會屈服於任何人任何事。非常強大。
「那個,沒關係的吧?」
同伴是個旅人,而旅人的天敵正是狼。
不過旅伴能對狼平靜以對,是因為他清楚同為人類的傭兵更是他的天敵。
如果以公平的尺子來衡量的話,同伴從不會惹自己生氣,而且正直可靠。
「那個嘛,咱可不是眼裡只有肉乾的狗,汝覺得區區一匹森林裡狡猾的狼會是咱的對手嗎……」
雖然同伴一臉嫌棄的表情,不過他確實相信著自己。
況且,如果真的有狼襲擊的話,這個男人也絕不會躲在自己身後,而是擋在她的面前吧。
哪怕自己其實是身體比他大很多,能將他一口吞下,一隻爪子就能將他抓住的、長著奇怪獠牙的生物。
雖然男人有著傻瓜式的虛榮心,心地卻很好。
他能保護別人,不願被別人保護。
赫蘿也是第一次遇到像他這樣的人。
「而且汝每天晚上不是都安穩地睡在狼身邊嘛,不要多慮了。」
「的確……不對,你這話什麼意思?」
「恩?什麼「什麼意思」?」
赫蘿微笑著反問。男人露出彷彿自嘲般的表情,轉過頭去。
「喂~汝怎麼了?」
她探過身,卻被認為自己輸了的男人徹底無視。不過赫蘿卻因為對方的反應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總之,汝只要操心晚飯就夠了。咱是不會眼看著像汝這麼有趣的獵物被其他人抓走的。」
而好不容易回過頭來的旅伴還是一副厭惡的表情,道:
「哦。」
赫蘿忽然想撓撓脖子,於是縮著肩膀笑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夜空中,繁星閃爍。
「光吃肉不會膩嗎?」
旅伴滿臉喜色的把腌肉和乳酪夾到已經應經硬掉的小麥麵包中,忽然傻傻發問。
「汝的信究竟……真是的,難道說汝厭煩了每天都要工作,就會真的拒絕工作嗎?」
「不會啊,因為我還沒有膩嘛……」
「不過我偶爾也會吃膩了豬肉,換點羊肉,山羊肉或者是兔肉怎麼樣?那些也都是好肉啊。」
旅伴曾經說過旅行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儘可能早點到達目的地。所以每次在某個城鎮住宿再次出發時,他都會買各種新的食物。
可以說赫蘿一開始也是被食物釣來的。而食物也的確是這單調的毫無樂趣的旅程中僅剩的消遣,她一直也很享受與此。
但不管怎麼說,一般的調味只有鹽而已,所以,如果硬要問到底膩了還是沒有的話,回答只能是前者。
「不過我認為完全沒有為這些東西浪費金錢的必要。」
「咱也不討厭魚啊,只要是肉都可以。咱偶爾也想吃點腌肉以外的東西啊。」
「只要不是腌的,估計你都會覺得好吃吧。」
旅伴在吃麵包的空隙又加了片乳酪,一臉平靜地繼續吃著。
他根本沒有興趣討論美食,但赫蘿卻已經受夠了現在的食譜。
她覺得味覺可不像人類那麼遲鈍。
「哼,咱也想去狩獵,弄點肉來吃。」
說著,她多少有些刻意地舔了舔手上拿著的乳酪。
雖說現在還是人的姿態,不過多少還殘留著些利齒。
不過,旅伴卻只是一臉不大相信的樣子看著她。
害怕偶爾在森林或草原的熊或狼,卻不畏懼她這唯一的賢狼嗎?雖然被他害怕的樣子很討厭,但不被害怕也令人不爽。赫蘿覺得很沒勁,一口咬住手邊的麵包。
「所謂狩獵,不就是那樣嗎?不弄到鮮血四濺也可以的吧?」
「嗯?啊。雖然毛或羽毛有點礙事,不過嘛,還是整個囫圇吞下去比較好。」
「住在麥田裡的狼也會吃肉,多麼不可思議啊。」
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