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三幕

酒勁還沒有完全消去,羅倫斯使勁轉轉頭。

若宿醉的話,他就不配做一個行商了。他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將責任推到了倦意上。

無論如何,沒有比早晨起床後等待炭火燒旺的這段時間,更讓人感覺無所事事的了。

不僅如此,這裡既不是熙熙攘攘的市場一角,也不是空無人煙的山間小屋,門外雞犬微鳴,像搖籃曲一樣襯托出室內的安靜。

萬物俱寂,只有木炭被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

羅倫斯使勁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向上看去。乾乾的臘肉顏色焦黃,圓蔥和大蒜吊在梁間,還能看見保存用的酵母。

就算沒有錢也能過活。

這個房間正體現了這句話。

羅倫斯撥撥火爐,又伸了個懶腰。

「早上好!」

柯爾精神抖擻地問候到。

破破爛爛的衣服和亂蓬蓬的頭髮說明了他的經濟狀況,從纖細的手腕、腳踝中甚至可以看出他經常食不果腹。

但是,那機靈的眼神把這個流浪學生和乞丐區分了開來。

那充滿意志力的雙眸,是區分他和乞丐的唯一特徵。

「今天好冷啊。」

「若真冷起來的話,早晨想起床可就難了。」

「這麼說來,現在還沒有冷到那個程度啊。」

共同享受赫蘿尾巴溫暖的兩人之間,生出了微妙的同伴意識。

兩人每天早晨來到火邊,第一件事就是抖掉赫蘿尾巴上的毛。若每天都做同樣的事情,萌生同伴意識也是很自然的。

「赫蘿還在睡嗎?」

「她蜷成一團睡得正香,恐怕要過一會兒才能醒來。」

羅倫斯只是笑了笑,把麵包和臘肉分給柯爾,自己也吃了起來。

「早晨的禮拜鐘聲敲響後,我們就去同盟的旅館吧。」

「那個……要我去叫醒赫蘿嗎?」

羅倫斯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窗戶的一側,像是在從日期和光的角度推測時間。

「不,不用了。沒醒來也好。」

「……她不會生氣嗎?」

雖然柯爾發音很清晰,語氣中也透出了良好的教養,但吃麵包的樣子卻像小狗小貓一樣。

他把麵包丁點不剩地全部填進嘴裡,一眨眼就吃完了。

「她沒生氣。因為如果那傢伙認真起來,到底有沒有骨頭一下子就能弄明白了。」

「哎?那個,你是說……」

柯爾當然知道赫蘿真身的威力所在,並且也早就發現了這一可能性。但她之所以沒說,是因為以他的身份不便挑明。

不過,柯爾先是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又把視線投向了赫蘿的卧室,說出了出乎羅倫斯意料的話。

「她很信任我們呢,要加油了。」

這次,輪到羅倫斯吃驚了。

「哎……什麼?」

因為對方的表情過於誇張,以至於柯爾也懷疑自己說錯話了。

羅倫斯擺了擺手,用力揉著自己的臉。

簡直像是在捏粘土一般。

這個年輕人真是了不得。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聰明。」

「不……不,你過獎了……」

「還是說,是我太笨了嗎?」

羅倫斯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有人天生聰明。

但是關鍵的不是去嫉妒,而是努力趕超他們。

「反正在你面前出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罷。」

羅倫斯拭去粘在手上的麵包屑,站起身。

一切都很自然。

自己應該考慮的不是如何去改變什麼,而是怎樣利用現有情況。

「羅倫斯先生。」

「嗯?」

柯爾也站起身,拿著外套有些不忿地說道:

「我也沒有自信能做到羅倫斯先生這樣呢。」

在他的這個年齡,說出這句話實在令人欣喜。

但是,對方還太年輕,不必當真。

「你若當自己是我的弟子就不太可能。」

羅倫斯胡亂揉了揉柯爾的腦袋,繼續說道:

「結伴旅行中不需要兩個相同的角色,只有相互彌補對方的不足,才能算是旅伴。」

若赫蘿睡醒的話,恐怕會裹著毛毯笑吧。但柯爾卻像是聽到了玉旨綸音一般,使勁點點頭。

「我會加油的。」

「嗯,拜託了。」

羅倫斯說完,窗外正好響起了鐘聲。

兩人一起轉向鐘聲傳來的方向,側耳聽罷,開始行動。

羅倫斯終於知道赫蘿為什麼中意柯爾了。

而且,也知道自己為什麼能這樣沉著。

窗外,是令人炫目的艷陽天。

「先確認聖遺物的一覽表。若真的寫在裡面的話,就能省去不少功夫。」

「那麼,我就扮作前來朝聖和見學的學生?」

「如果被問到的話,就說對教會的運營有興趣。你在學校學過這方面的知識嗎?」

羅倫斯坐在冷冷清清的牧羊人宿舍門口,嚮往腳上纏布的柯爾問到。柯爾之所以要纏布,是為了避免穿草鞋時腳被凍傷。

「我在學校沒怎麼學過有關金錢的知識。」

「是嗎,那正好。」

柯爾使勁把布打了個結,先是一愣,然後微微地笑了。

「因為在學校沒能學到,所以還請多多指教。」

「好的。」

羅倫斯摸摸柯爾的腦袋,離開了。

今天萬里無雲,地上反射的雪光很刺眼。

就算在冬天,翻山越嶺折路迂迴的商人們也被太陽曬得黝黑。

聽說其中有些人甚至被灼傷了眼睛,柯爾現在終於能夠明白個中緣由。

較晚出門的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希望能在一覽表裡找到頭緒。」

「這是你的工作。」

聽到羅倫斯的話後,柯爾不禁一驚。「哎!」的一聲叫了出來。

「你對聖人的知識想必比我豐富,特別是有關牧羊人的守護聖人,原來是邪神的聖人,和有關羊或狼的古怪迷信,這些都要靠你分辨。」

柯爾之所以受到赫蘿的青睞,並不只是因為他那彬彬有禮的舉止,還有他內心的堅強。

「……知道了。」

柯爾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羅倫斯也拿出師父的架子,說道:

「交給你了。」

隨後,只見他昂首挺胸,把手伸向了盧威克同盟所在旅館的大門。

「嗯……喲——昨晚鬧得真不輕啊。」

開門一看,裡面已經坐了幾個商人,正在邊吃邊聊天。

其中一人手持水壺向這邊搭話。

因為積雪而無法出門,這種一大早就在旅館喝酒的光景並不少見。

「早上好。我們是來找皮亞斯基先生的,打算就昨晚宴會的事謝謝他。」

「拉古去聖堂參加交涉了。別看他年紀輕輕的,真是不得了啊。」

估計對方指的是幹部們參加的交涉活動。

聽男子的口氣,皮亞斯基似乎不是普通的聯絡員。

在盧威克同盟購得修道院土地之後,可能打算移民其間,在那裡開闢新市場。

若說從事移民事業的人會擔任區區一介聯絡員,這其中肯定有古怪。

「是聖堂吧。多謝了。」

「嗯。今後再來喝酒吧。下次叫上那個少爺。」

對方所指的,多半是他為了收集情報而虛構的有錢人吧。

雖然有些露骨,但既然對方知道自己的意圖,遮遮掩掩惹人疑心往往會招來更壞的結果。因為疑心和想像往往會脫離真實情況,無邊的膨脹。

「聖堂不是正在做禮拜嗎?」

離開旅館前往聖堂的途中,柯爾這樣問道。

「修道院想必是怒不敢言吧。看來他們的地位比想像中還要弱。」

聖堂在雪光和日光的交相輝映下,比任何精心打磨過的寶石還要光焰奪目。

但是,前來禱告的虔誠信徒嗎卻不得進入聖堂,只能在外面禱告。

由此可知,修道院的權威已經蕩然無存了。

在緊閉的大門外面,幾個虔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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