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六幕

「我保證,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一行人被引薦到了一座距離羅倫斯所屬的羅恩商業公會稍遠的五層旅館入住。

入口的設計十分普通,內部也沒什麼特別的,這也許是從屬於該商業組織的旅人經常投宿的旅館。羅倫斯一行被安排到了位於三層,直面中庭的一個房間里。

房間本身無話可說。比起艾普介紹的北側旅館,這邊既能免費落腳,環境也要好得多。:

但奇曼的那段話按字面意思卻著實解釋不通。他的意思恐怕是,他們的監視不會讓這邊感到不便吧。

「若有什麼需要,請告訴旅館主人。還有,出行之際如果能預先告知目的地的話,就不會發生什麼不幸的意外了。」

本以為外出行動必然會受到限制,奇曼的這段話讓羅倫斯稍感意外。

而反過來說,這份寬容也表明就算一行人出門進行密會,奇曼一方也有完備的對策……

而且,事實也正是如此。

羅倫斯將這個想法隱藏在商人的面具之下,簡單答了句「知道了」。

「那就請各位好好休息吧。」

奇曼笑著說道,還不等這邊回話就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羅倫斯不禁一愣,只是怔怔地注視著緊閉的房門。

本以為接下來會如艾普所預計的,由奇曼向羅倫斯說明他希望羅倫斯扮演怎樣的角色,但設想卻全盤落空了。

「……這算什麼嘛。」

羅倫斯撓撓頭嘆氣道。但醒過神來時,卻發現赫蘿正在床上自得其樂地滾來滾去,柯爾正把手放在床上做驚訝狀。

「怎麼了?」

羅倫斯問道。柯爾回過頭來,雙眸中露出興奮的神色。

「棉花……裡面裝滿了棉花!」

「棉花?」

「汝也躺上來試試。軟綿綿的,簡直像是坐在雲端上一樣。」

床上既然填有棉花,住宿費的數額肯定相當可觀。

聯繫到奇曼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和勞動與享受成正比的原則,既然讓他們免費住了這個房間,也就意味著對方期待他們付出相應的勞動。

交易這一抽象的概念,正在逐漸具體化。

仔細一看,房間的內裝也極為高檔。

走到木窗邊會發現,窗戶安得嚴絲合縫,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打開窗戶向外眺望,會發現這裡可以充分觀賞應景鮮花遍地盛開的中庭。

「……」

如此說來,這裡供應的三餐也會相當豪華吧。

羅倫斯曾聽說過這種手法——若給予某人與其身份相符的利益,那人只會付出與利益相當的勞動;只有給予足夠懾住對方、使其受寵若驚的利益,才能將此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為自己死心塌地的工作。

本已被趕出視野之外的恐懼又悄悄湧上了心頭。

早知如此,聽對方詳細說明一下就好了。

羅倫斯這樣想著,將視線從中庭移回了房內。

「笨蛋。」

赫蘿突然站到了正後方,嚇得羅倫斯幾乎從窗戶直跌下去。

「什、什麼啊——」

「咱還想問汝呢。又擺出一幅臭臉想個什麼呢?讓汝住了自己根本付不起房費的房間,還不給咱高高興興的?」

赫蘿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解。

而她身後的柯爾正戰戰兢兢地坐在棉花床上。

「不……」

羅倫斯正不知如何回答,赫蘿先把食指頂在了羅倫斯的胸膛上,說道:

「汝還真是不開竅啊。知道那個惹人厭的小子為什麼一言不發就走掉了嗎?他這次應該不會像昨晚一樣躲在門外偷聽了。從這一點看來,那個小子還是相當有趣的。」

赫蘿側臉轉向門一側,露出牙齒繼續道:

「如果汝的說明沒錯的話,那個小子還在懷疑汝呢。不管怎麼說,汝畢竟和那隻狐狸有關係嘛。這樣一來,那小子若要拉汝入伙的話,就要先做點什麼呢?自然是確定汝是不是已經被人收買了。」

這一意見雖然聽來合理,但卻無法解釋對方剛才的舉動。

「只因為不知道我是敵是友,所以才沒有作出說明嗎?」

聽了羅倫斯的話,赫蘿做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答錯了。

『作為懲罰,羅倫斯受了拉鬍子之刑。

「不論如何,被帶到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掌控的地方,不做任何說明就被扔下的話一般要怎麼做?汝每到一個城鎮,不是都要先收集情報嗎?」

坐在後面的柯爾也津津有味地聽著赫蘿的講座。

赫蘿之所以特意選在這裡說,是為了敦促羅倫斯:如果不想在柯爾面前出醜的話,就自己好好動動腦筋。

不用多說,羅倫斯早就絞盡腦汁想過了。

但是,他卻怎麼都參不透對方的意圖。

見羅倫斯無言以對,賢狼鬆開了他的鬍子,抱起胳膊繼續道:

「先去找自己認識的人,值得信賴的人去問。這一點上無論是人是狼.應該都是一樣的。說起來,踏上陌生的土地時就要追隨自己心中的意圖。任何野獸的內心都是不可見的。但只要動起來,從其動作的方式中就能看出其持有何種意圖。就像咱的耳朵和尾巴,或者汝的鬍子一樣。」

說鬍子是開玩笑的吧。羅倫斯不禁下意識地摸了摸鬍子。

「簡而言之呢」

說到這個份上若還答不出來的話,赫蘿就只好一把拉起柯爾回老家約伊茲去了。

就在赫蘿停頓的瞬間,羅倫斯間不容髮地插話道:

「對方是想試探我,看我在坐立不安的情況下到底會去哪裡吧。」

「……",赫蘿保持了片刻的沉默,想必是把針對答案來得太遲的不滿硬生生地咽rF去-

t真是的……。居然特意把我們安排在這麼個好房間里。」

「是為了讓咱們不知所措吧。」

赫蘿聳了聳肩,抖抖耳朵轉過了身子。

好學的柯爾睜大了眼睛,慢慢點了點頭。

「那咱們又該怎麼做呢?」

聽了這個問題,柯爾登時語塞。

但他顯然在苦苦思索著,赫蘿的尾巴也在指示羅倫斯快點回答。

這和把肉骨頭擺在餓犬面前沒什麼區別。

就算明知不妥,還是會上套。

賢狼大人已經完全掌控了局勢。

兩個愚蠢的雄性正被其玩弄於股掌之間。

「應該老實不客氣地享受這一切。」

羅倫斯的話音早了一步。

可怕的是,柯爾只慢了半拍。

赫蘿先是看了看柯爾,又緩緩地轉了過來,嘴角邊浮現出了表示讚許的笑容。

「我們若是打從心底要幫助奇曼的話,這裡就不是什麼敵陣,反而是我們自己的大本營,是我們的家,沒什麼好害怕的。」

聽羅倫斯繼續娓娓道來,赫蘿如同獲得了夢寐以求的珍寶一般滿足地點了點頭,抖了抖耳朵。

羅倫斯越過赫蘿問柯爾道:「我們的答案相同嗎?」少年笑了笑,略帶不甘地點了點頭。

「再說了,若要將大任託付給某個人,卻發現這人就要被肩頭的重擔壓倒了的時候,汝會放心的把任務交給他嗎?」

至今為止,羅倫斯都是一個人做買賣,一個人考慮問題,所以幾乎都沒有想過。

找個幫手這一想法十分模糊,思考會馬上在此止步。

在自己所知的範圍內,羅倫斯還是很有自信的。

但在這個世上,使用長於手腕的槍和弓箭戰鬥的人比比皆是。

而決定戰鬥勝敗的,則是連刀劍都無法觸及的指揮官的指示。

赫蘿在漫長的歲月里,一直擔任著集團的首領。

「要是咱的話,才不會用這麼拐彎抹角的辦法呢。」

赫蘿得意地笑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咱可是赫蘿,約伊茲的賢狼赫蘿啊。」

只見她雙手叉腰,挺起胸膛自誇道。

雖然很久沒有聽過了,但赫蘿愛自滿的脾氣還是沒變。

加上柯爾也正向赫蘿投以崇拜的眼神,所以這樣也並無不妥。

如果賢狼太過聰明的話,恐怕就沒法像孩子一樣自吹自擂了吧。

「那麼汝說,咱們應當做點什麼呢?」

赫蘿的真意在於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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