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三日月夜空的家務事

一直泡到快要流鼻血,我才離開露天浴池,搖搖晃晃地走在走廊上,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回房間的途中,我在大廳看見一臉虛弱的夜空癱坐在沙發上。

「……怎麼回事?」

我訝異地走近問她。

夜空的浴衣穿得有點亂七八糟,害我一時不知道該看哪裡才好。

「啊啊,是小鷹啊……」

夜空露出虛弱的微笑。

「那個叫神宮司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整個人黏過來亂摸我的身體,在浴池的時候也一直想要摸我胸部;後來我裹著棉被睡覺,她還蹭過來想要脫我的浴衣……」

「啊、啊……」

火輪那傢伙,追求夜空的舉動比我想的還要積極。

「……她說女生之間這麼做是很普通的,我心想:『啊,是嗎?』一開始都極力忍耐,可是總覺得她好像太超過……」

「那個啊……你被火輪騙了。」

「什麼!她、她果然在騙我!」

聽我這麼說,夜空氣得不斷發抖。

「混帳……因為我沒朋友,所以不知道什麼才叫『普通』……去死!那個死變態!等一下回房間,我一定要把她五花大綁捆起來……」

總覺得為了夜空的人身安全,這麼做似乎是必要的,所以我沒有阻止她。

只是我覺得,要是被夜空綁起來,火輪那傢伙說不定反而很高興。

「……喂,夜空。」

「嗯?」

「你、你是日向學姐的妹妹嗎?」

夜空像是很不愉快地皺起眉頭。

「……那女人告訴你多少?」

「她說你們的爸媽,在你們還很小的時候離婚了。」

「是嗎……」

「日向學姐很想跟你好好相處。」

「……我知道,她一直把『讓我們好好相處吧』掛在嘴上,很煩。」

這時,夜空的眼神飄向遠方。

「……可惡,為什麼那傢伙可以那麼坦率地把『讓我們好好相處』講出口……我實在很懷疑,她真的是我姐嗎?」

總覺得,夜空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羨慕日向學姐。

「關於個性彆扭這一點,全世界沒有人比得上你。」

「哼……」

夜空似乎很不服氣地嘟起嘴巴,可是又沒辦法反駁我,所以只是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雖然她沒辦法坦率地把話說出口,不過情緒的表達倒是很直接。

「……我像媽媽。」

夜空喃喃說道。

「我跟那女人的爸媽之所以離婚,是因為我爸搞外遇。因此,我媽跟我主要是靠贍養費過日子。」

這麼說來,我想起以前跟夜空兩人去看電影的時候,夜空非常痛恨那部電影的內容和主角。

那部電影的內容,是敘迤各自擁有家庭的兩個男女之間的戀愛。

那時的夜空,一定是把電影情節跟自己的遭遇重疊在一起。

「該怎麼說我媽呢……她是很『那個』的人。雖然是一流大學的畢業生,腦袋也很聰明,可是完全不會做家事,個性愛抱怨,嫉妒心又強……就像現在的我變成大人一樣,這樣你應該知道有多『那個』吧?」

夜空自虐地笑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即使如此,我爸依然很珍惜那樣的妻子……然而,到最後終究撐不下去了,他喜歡上開朗、溫柔、擅長做家事、尤其很會做菜的另一個女人,那就是日高日向現在的媽媽。我們見過很多次面,她對我也很好。如果要問,我媽跟那個人誰比較有魅力,不管是誰都會回答那個人吧……」

「……」

「還有,我媽跟那個人是大學時代就認識的朋友……我媽的丈夫和女兒,通通都被朋友搶走了。」

夜空勾起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他們離婚之後沒多久,為了讓低潮的媽媽振作起來,我曾經試著做菜……結果她質問我是不是要拿刀殺她,後來我還差點被菜刀刺到。」

「什麼!」

聽到這麼慘烈的往事,我一時說不出話。

夜空淡淡地繼續說下去。

「從那件事之後,我只要一拿起菜刀,手就會發抖,沒辦法做菜……關於那個人的糟糕故事,還有很多很多。」

「……為什麼你不跟日向學姐一起走,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呢?」

這樣干涉人家的私事真的好嗎?我有些猶豫,不過還是開口詢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跟著誰才能得到幸福,當時的我應該知道才對……」

夜空嗅一口氣。

「小鷹,我討厭女生。」

夜空下意識地喃喃說道,然後像是不吐不快似地說:

「個性溫柔開朗、不管是誰都會喜歡的好人,從朋友那裡把她的丈夫和女兒搶走,也從我身邊把爸爸跟姐姐搶走。平常漂亮穩重的媽媽,因此露出惡魔般的表情狠毒咒罵我爸跟那個人。告訴我朋友有多棒的那張嘴,用盡各種狠毒的話語痛罵以前的朋友……這讓我開始討厭身為女生的自己。所以我……變成『小空』。我覺得,只要變成男生,就可以像電視里的超級英雄一樣直率地活下去。可是……」

「——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呢……」

夜空露出一副快要哭泣的表情,說出跟兩天前一模一樣的話,然後站了起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最近常常發生這種情況。

我明明不再假裝自己聽不到、不再裝傻、不再逃跑。

可是,不管我有沒有挺身面對,「現實」還是依照它自己的步調流動。

不一會兒,夜空的身影就拐進走廊另一端,消失在我眼前。

這時候,在我視線的一角、另一張沙發後面,一個人影靜悄悄地站起來。

那個人有著一頭令人印象深刻的長髮——是日高日向。

「學姐躲在那裡偷聽嗎?」

聽我這麼問,日向學姐像是很尷尬似地苦笑。

「不過,夜空那傢伙好像發現學姐了。」

「……原來如此。」

明知道日向學姐躲在那裡,夜空還是刻意用學姐聽得到的音量說出那些話。當然,這也有拒絕日向學姐的意思。

「要和好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日向學姐喃喃說著,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第一次看到她這麼脆弱的模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日向學姐轉身背對我,有氣無力地離開。

不管我有沒有挺身面對,「現實」還是依照它自己的步調流動。

所以……

——只有挺身面對是不行的!

我緊緊握拳。

「日向學姐!」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叫住日向學姐。

「嗯?」

她轉過頭來,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深呼吸。

「請讓我幫助夜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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