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墨子疑雲

「按你所說,如果那收容物真的存在,是早在偃師的時候就有,後來過了六百年一直流傳到了公輸班手上,之後又給了墨子,再之後因為墨家遭受嚴重打壓徹底湮滅而不知所蹤是嗎?你怎麼不從蚩尤說起呢?蚩尤還有七十二個咬石吞金的『兄弟』呢。」墨窮笑問道。

英飛說道:「那也太久遠了,沒必要什麼都往上牽扯,先秦時期起碼有明確記載。偃師造娼的事,我們現代人可以說是列子編得,但列子這個人可是熟讀過周王室的宮注,如果是子虛烏有,說明他在編排已逝先君周穆王的事,這行為可不是什麼小事。」

「愚公移山的故事,說是他編得寓言沒有問題,畢竟是講個山裡面的普通人的事,還很有哲理。但周穆王恨木偶勾引自己姬妾的事,若王室宮注中沒有隻言片語記載,這是列子光憑空想像就敢宣揚的東西嗎?當時可還是周王室的天下,鄭國也是姬姓諸侯國之一,列子敢這麼純編?」

「先不是說王室會不會找他麻煩,光是輿論上,就會有無數君子斥責,子虛烏有地調侃周穆王,這簡直是在挑戰君子的底線,當時一定會有無數文人噴死這個『鍵盤俠』,還要以此論罪。」

「編寓言編得周穆王頭上,這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中是不允許的,除非……周王室宮注里,明確有原型。甚至可能當時比較博學的人,都知道有那種東西。」

「否則,我不覺得列子會憑空寫一個毫無哲理的事。」

墨窮聽了英飛的話,低頭沉思。

被英飛這麼一說,感覺好有道理的樣子……

偃師造娼,很可能是列子夾雜在諸多寓言中的一則實事。

這種事,現代人看起來,就像是列子腦洞大開想像出來的寓言。但這真的是寓言嗎?有什麼哲理?講了個什麼道理?

薛譚學謳的寓言,是告訴人們任何技巧都是學無止境的,不要稍有成績就驕傲自滿。

愚公移山的寓言,是告訴人們堅持不懈,有志者事竟成。

扁鵲換心的寓言,是告訴人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要取他人之長補己之短。

「偃師造娼,emmm……」墨窮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這個故事講了個什麼道理。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這個寓言的最後一句話:魯班和墨子聽了偃師的事後,都不敢再提自己技藝高超了。

這是列子想說的哲理嗎?如果是,豈不是跟『薛譚學謳』重複了?而且並沒有那篇好。

因為偃師造娼通篇大幅度都在講偃師獻木娼於周穆王的事,只有最後一句稍微提到了魯班和墨子羞愧,再也不提木甲之藝。

說這中心思想是讓人們不要驕傲自滿,實在太過牽強。

有『薛譚學謳』不挺好的嗎?何必又大篇幅寫個偃師的事,還把已逝先王給搬出來?

還不如說列子是在表達:墨子和魯班沒什麼好了不起的,當初偃師給周穆王獻了一個木娼,能歌善舞比真人還厲害,甚至調戲穆王的姬妾。這倆人不是木甲之藝的巔峰,偃師才是。

英飛說道:「這更像是列子在賣弄自己在宮注里看到的東西,實錘墨子雕蟲小技。」

「這……」墨窮笑了笑也沒較真。

「可惜魯班死的早,沒看到列子說的這些東西,而墨子看沒看到就不知道了。不過墨子的精神在於研究木甲之藝的原理,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在意列子所說的。列子根本沒有理解墨子的思想,實錘沒有錘到關鍵。」英飛說道。

「哦?你是說墨子的發明更傾向於實用,以及探索原理?」墨窮問道。

英飛點頭道:「是的,墨子曾斥責公輸班所造之物無利於人,造個會飛的木鳥,還不如尋常工匠造的木轄,木轄裝在車軸上,車子就可以負重五十石的東西。而木鳥有何實際作用呢?木匠做的東西,有利於人的稱為巧,無利於人的只能叫作拙。」

「這是墨子態度,甚至可以說接近科學精神。所以墨子造了弩機和雲梯,四輪車和天平,活塞及共振器,乃至於對光學與力學都做出研究,以及提出早期原子論……我覺得墨子就算是收容物使用者,看到列子說的話,恐怕也只會嗤笑:你根本不懂我想做什麼,不是我不如偃師,是偃師不如我。不要拿我跟偃師比,他不過是個制玩物以奉權貴的庸人。」

「墨子的《天志》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天包羅宇宙萬物,天志就是自然規律。他的思想本身,是有著科學精神的唯物主義者,但是他又明鬼……他把自然規律和人心結合了起來,闡述了一種既唯心,又唯物的理論。」

墨窮說道:「這是墨子想要用明鬼來約束人心,以挽救禮崩樂壞的亂象。以尊天事鬼,來讓人不要作惡事。」

英飛說道:「難道在他提出明鬼之前,眾生就不相信有鬼神嗎?他根本在多此一舉,以墨子的務實性格而言,任俠更有意義一些。善惡報應,天鬼不報,墨家來報。事實也證明,任俠的作用更大,當時墨家門徒行走列國,如日中天,各國權貴寧願糊弄鬼,也不敢糊弄墨家門徒。因為鬼不一定會找上門報復,但墨家門徒是一定會給拋家棄子,提劍殺上門來的。」

「在墨家全盛時期,凡有墨者所在的地方,治安都好得出奇。因為若無故殺一人,墨者聽聞,必提劍以報。若殺一個墨者,方圓百里所有墨者都會主動放下鋤頭,回家拿把劍找上門去。若是殺光方圓百里所有墨者,全國墨者都會雲集於此,甚至更多……有種殺光天下墨者,否則那權貴必死無疑,國君也保不住。」

「明鬼之事不過是口頭上用鬼來震懾世人,而實際上震懾住各國君主的,其實是千萬墨者,當墨家沒落後,明鬼有什麼用?如瘋子一般的墨者,才是鬼。」

墨窮知道英飛的意思,鬼要有用,就不會禮崩樂壞了。

加強人們對鬼神的敬畏,還不如儒家加強道德呢。

墨子既然任俠,就不可能不知道明鬼沒有用,從他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分明是個務實之人。很清楚的知道,墨者之劍,比監察世人,奉行天志的天鬼更有用。

「你想說,墨子在唯物和唯心之間搖擺不定?」墨窮問道。

英飛搖頭道:「不,天志是他的世界觀,明鬼也是他的世界觀,他只是在天志這種自然規律之中,又加入了天鬼來彌補自己的理論,因為他覺得光有自然規律,無法解釋他內心全部的疑惑,必須加入一個唯心的,根據人心來變動的變數,才能讓他的『宇宙模型』趨於圓恰。」

「這種想法……和牛頓有何區別?」

墨窮一怔,作為藍白社員,他當然知道牛頓是藍白社思想的一個先驅者,牛頓晚年研究神學,是因為收容物顛覆了他的唯物科學觀。

牛頓是因為接觸了收容物才那樣的,並不是因為老了想要個寄託。

那麼……墨子呢?他接觸到了什麼?

「墨子是一個有科學精神的研究者,他與偃師不同是,他追求的不是木甲之藝後的產物多麼栩栩如生,而追求的是為什麼……那個東西……可以製造木甲奇物。」墨窮順著英飛的思路說道。

英飛大喜道:「沒錯!他和牛頓一樣……不,是牛頓和他一樣,在用科學精神去研究收容物。這有什麼後果,你我心知肚明。」

墨窮當然知道,用科學的態度去研究收容物,必然會茫然。

因為收容物往往有一個唯心的變數,比如根據內心的性別認知,來逆反生理的反轉之歌。你自己覺得你是男的,你就會轉為女的。這是何等的唯心?

甚至有些收容物,直接由持有者來判斷『一個』的定義。比如一個人,如果下半身全部湮滅,剩下的一截算是『一個人』嗎?據墨窮所知,就有個收容物就會根據人心來判斷,而導致兩個人使用出不同效果,因為一個覺得那是『半個人』,還有一個覺得那就是『一個人』,只是下半身被毀了而已。

連藍白社都研究不出收容物為什麼這樣,何況墨子?想要知其所以然是不可能的。

「墨子必然持有過收容物,但他卻又有科學精神,所以想從收容物身上研究出『天志』,也就是自然規律。他確實做到了,畢竟是木甲之藝,從中總結出一些光學、力學的道理,以及搞清楚弩機之類的原理,很正常。但到此為止了,他對那個東西本身,以及那個東西所衍生的木人之類的產物,完全無法研究透徹。」

「所以,他覺得天志還是有瑕疵,宇宙並不是一切都在唯物的自然規律中,還要加入一個唯心的變數。那就是天鬼……一種真的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天志,即絕對特性。」

聽完英飛的推測,墨窮感慨不已。

不得不說,這傢伙能說動上頭數次撥錢支持他尋找『木甲之藝』,還真是有本事的。

他說的這些東西足以打動藍白社,花幾筆錢支持一下。

萬一找到了呢?

不過,英飛找了幾年也沒找到,如今已經不被支持了。

「我的特殊經費已經沒了,上頭也不讓我擅自找尋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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