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當桐乃告訴我那個嚇死人不償命的煩惱時,我曾說過接受妹妹的人生諮詢「不符合自己的個性」。
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不對,應該說那的確不符合「當時的我」的個性——但對更早以前,也就是國中時期的我來說,插手管別人的閑事——其實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了。
當然之前管的閑事都不像人生諮詢那麼誇張,所以說當桐乃來找我時,我也的確是「第一次」接到那樣的任務——
因此呢,高坂京介的人生諮詢室,其原型大概是從……五年前,也就是我進入國中就讀時就已經出現了。
當時的我,坦白說就是個笨蛋。
是個把胡拼亂湊的自我堅持,像聖劍般高舉在頭上的惡童。
充滿毫無根據的自信且過於相信自己早熟的能力,另外也以自己幼稚的正義為傲。
當時的我根本沒資格取笑Super Rock,連聖天使「神貓」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就是那麼一個讓人慘不忍睹的傢伙。
不過也真的相當熱血。現在的我,根本看不出曾經有過那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時期。
但我認為,包含我在內的所有人,在人生當中說不定都曾有過這麼一段光輝的時期喔。哎呀……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很不可思議的一段時間啦。
那個時候所擁有的無限動力,現在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但現在回頭一看,還是覺得那是頗為快樂的時期。
只不過人生的黃金時期呢,通常也伴隨著許多的後悔。
三年前——九月上旬的某個禮拜一的早晨。
地面被烤得像是平底鍋一樣熱,抬頭仰望就能看見一片藍天白雲。
在盛夏般的陽光照射下,我和妹妹一起朝著學校走去。
高坂京介,國三。高坂桐乃,小六。
冷戰之前的,高坂兄妹。
我念的國中與妹妹的小學有一半路程相同,所以在走到岔路前的幾分鐘,我都會和妹妹閑聊些日常生活的瑣事。
「——就這樣,新學期開始沒多久,我就已經解決三個大事件了!」
「哇~!大家都很仰賴老哥耶。」
妹妹老實地說出心中的感嘆,結果我便很高興地繼續炫耀自己的事迹。
「還好啦。我從一年級開始就一直是班長了。」
「國中的班長和學生會也都會幫助人嗎?嗯……就像是『熱心助人團』那樣。」
「那隻會出現在漫畫裡頭啦!」如果是「現在的我」,應該就會直接這麼吐嘈吧。
但當時的我卻更加得意忘形,說出了「哼,差不多啦」這樣的話。
「說不定只有我們學校才有這樣的制度,但每班教室都放有一本『班級聯絡簿』。然後班上同學都會在上面寫上許多事情。像是希望解決的問題或者是提案之類的。而班長就要定期檢查聯絡簿的內容。」
「嗯嗯。」
「接著身為班長的我,就會親自選擇能力所及的『事件』來加以解決。」
我還故意用了些誇大的詞。
「最近解決的最大事件呢,就是我剛才說的。暑假中有『教室破壞者』出現的傳言。」
暑假因為社團活動而到學校去的傢伙,發現教室已經被人弄得一團亂——聯絡簿里是這樣寫的。而新學期第一天就看見這種內容的我,馬上就在當天晚上潛進學校,並且為了抓住犯人而在教室里住了一晚。
然後就漂亮地抓住了犯人!呼哈哈,怎麼樣,很厲害吧!
只不過呢,那其實是流浪狗搞的鬼啦!
「原來老哥就是因為這樣才被爸爸訓了一頓啊。」
「吵……吵死了!」
我也因此被揍了個半死。到現在還在痛呢。倒是我們導師啊,現在根本認為只要是我這個問題兒童引起的問題,都直接通知父母就可以了。雖然這是很確切的方法沒錯啦。
「但是,多虧了老哥的活躍,大家才能感到安心對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啰。」
我用貼著貼布的臉對妹妹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終於能獨立了,現在桐乃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老是跟在我後面——老實說這樣我也輕鬆多了——但走在上學路上的這幾分鐘里,能像這樣和妹妹邊走邊聊倒也是不錯的一件事。因為要是在家裡跟她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又會覺得煩人。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時已經來到了岔路。於是桐乃便背著紅色書包轉過身來,對我露出了犬齒。
「那我往這邊走啰。」
「嗯。」
「放學見~」
「好。」
目送妹妹離開後又走了幾分鐘,隨即聽見熟悉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小京,早啊~」
一名精神百倍的戴眼鏡女孩子正對我揮手。她就是我的青梅竹馬,田村麻奈實。
「早啊。」
我也舉起一隻手回應了她。
麻奈實一看見我臉上的貼布,馬上就驚訝地說:
「好……好恐怖的臉。你不要緊吧……?」
「超痛的。說要去住同學家結果偷跑到學校去的事情被老師告訴我爸了。然後——我就變成了這副德性。」
老實說出實情後,麻奈實也露出嚴肅的表情。
「嗚~」
雖然一點都不恐怖,不過看來她是在生氣。
「我也認為這是小京不對唷。」
「這句話你說過好幾次啦。」
「京介擒拿流浪狗的英勇事件」是發生在上個禮拜的周末,而我潛進學校的事情只有老師和包含麻奈實在內的一部分同學知道而已。
當然麻奈實是因為聽了我的炫耀才會知道的。
「因為那樣真的很危險啊。竟然一個人在晚上偷跑進學校——如果對方真的是恐怖的人怎麼辦呢?」
「那我就會逃走並且報警啊,我不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啦。」
「真是的……小京根本一點都不懂嘛。伯父一定也是因為很擔心,才會這麼嚴厲地處罰你唷。像我也是————」
「是是是。我知道了啦~」
這傢伙的說教總是又臭又長。她的外表看起來是小孩,但內在卻是個老太婆啊。
「……總之,不準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啰。小……小京要是受傷的話……我會哭的唷。」
看見青梅竹馬忽然開始掉眼淚,我只能急著安慰她說:
「抱歉!是我不好!別……別哭了嘛!」
「……嗚……嗚哇哇……」
糟糕,真的大哭了。
嗚……不過如果說別哭就能不哭的話,一開始就不會流眼淚了。
怎麼會這樣呢。可能是看見我被老爸痛扁一頓的臉後覺得很害怕吧。這的確是我不對。
我一邊摸著麻奈實的背一邊不停向她道歉,然後又把手帕遞給她。
「來,用這個擦擦眼淚。」
「嗚嗚……謝謝。」
麻奈實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眼淚。
「唉……你一哭,搞得連我都想哭了。」
雖然是很不可思議的感覺,但我說的是真心話。老實說,被老爸揍時我雖然也哭了,但目前精神上的壓力比當時還要沉重。
「人家也跟小京一樣啊!」
「————」
「我寧願代替小京受傷或者遭遇危險!所以呢——我最討厭自己往危險里跳的小京,還有那些稱讚你這種行為的人了!」
麻奈實認真地大叫著。
「這樣啊。」
這麼說起來,我們兩個人的確很像。
如果麻奈實是像我這樣的傢伙,我的胃一定會痛到爆炸。
我真的認為自己錯了。於是我便用最為嚴肅的聲音表示:
「抱歉,讓你擔心了。還有,謝謝你這麼擔心我。」
「…………」
「我保證再也不會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
「……真的嗎?」
眼眶含淚的麻奈實抬頭看著我。可能是剛剛才流眼淚的緣故,她的臉頰還帶著紅暈。
而我則是笑著回答她:
「嗯。當然是真的。」
因為呢……
「我可是班長唷,怎麼能做出讓班上同學哭泣的事情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