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這次在番外篇擔任敘述者,首先會感到迷惘的問題,就是該如何調整語氣以及稱呼。「我」、「人家」、「吾輩」、「在下」——畢竟對於具備數種姿態與姓名,連個性和語氣都有區別的「我」來說,「自己的真面目」這種角色,已經失去意義了。
在我開始養成習慣,將個性等特質當成面具做「區別」來用以前,我是以哪種方式講話、又有什麼樣的個性呢——儘管我沒有忘記,但那個「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究竟能不能算是同一個人?
姆姆姆……真是詭異的問題。
我甚至會覺得,用「在下要開始聊自己的事啰」這種說笑的語氣來開場,反而更像我目前的「真面目」。
……呃,好的……雖然我曾迷惘過,但或許這不需要想得太難。
再說,我也已經像這樣為話題開了頭。
且讓我隨心所欲地發揮吧。
我想這和各位認識(應該沒忘記吧?)的「槙島沙織」,在口氣和對其他人的稱呼上多少會有差別,不過請當作我平時心裡頭總是用這種感覺在說話就可以了,忍忍。
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總覺得緊張起來了呢。
因為我從來沒想過,居然會有向各位揭露自己故事的機會。
……真不好意思。雖然像我這種塊頭做出害羞的反應,大概也沒有任何人願意萌。
咳。好了,暖場的話就到這裡打住——讓我們開始吧。
這是我最討厭的姊姊的故事,也是過去曾經要好的朋友的故事。
同時,也是關於槙島沙織和沙織·巴吉納的一段故事。
在開始回想過去以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希望先聲明。
四年前——在我認識小桐桐氏的三年前。
當時我的身高是一五九·八公分。
胸部D罩杯。髮型和現在一樣是輕柔長發。
十二歲的槙島沙織以小學生而言發育不錯,然而也不會長得太魁梧——是個具備勻稱身材的美少女。呵呵,很厲害吧?
只不過,現在想起來還真是令人羨慕的煩惱,幾乎連我都想詛咒自己——當時自我意識過剩的我,已經開始對本身發育之良好、以及醒目的容貌抱有自卑感。明明只要仔細看身旁,應該就有發育得和我差不多的同學。以往我萬分抗拒用抬頭挺胸、背脊挺直的姿勢走路,每當走路時駝背,就會被父親或母親狠狠訓斥,因此我記得自己天天都手足無措地想著:「……怎麼辦才好呢?」
雖然幾年後,在身高超過一八〇公分之時,我已經徹底放棄了。
即使如此,直到現在,發現初次見面的人對我露出驚訝神色,我還是會感到受傷。
唔~這麼回想起來,京介氏和我初次見面時的反應簡直糟透了。一看到我,他就瞠目結舌地張大嘴巴,在我向女僕報上「沙織·巴吉納」姓名的瞬間,他還噴出飲料猛咳呢……當時我的少女心被深深地挖下了一道傷口。
我才不會淡忘這件事。因為,我屬於會記恨的類型。
呃,那個,總之就是……
我塊頭 非 常 大。
對我來說,這是從小時候就有,而且不得不伴隨自己終生的煩惱。
儘管心痛的感覺如今已經麻痹,變得勉強能承受了——然而當時的我,不論在精神和肉體方面都很虛弱。而父親採取的教育方針——「試著用和姊姊略為不同的方針來培育這傢伙吧」,也促使狀況惡化,因此十二歲的槙島沙織,其實是個怕生到近似患有社交恐懼症的千金小姐。
「槙島小姐相當漂亮呢,身材又好,像個模特兒一樣——」
「…………謝謝。」
「這周末要舉辦茶會,槙島小姐意下如何呢?」
「……我不方便……因為要學習才藝……」
看見別人的臉我就會緊張,無法好好說話……但如果用書信往來,倒沒有問題就是了。
所以我不擅長與人交往,當然也很難交到朋友,在班上則是遭受孤立……
脆弱的心,連帶讓脆弱的身體生了病。
如此這般地,變得常向學校請假的我,有過一段每天在家裡休養與自修的日子。
那件事情發生在某天。
香織姊姊突然來到我的房間。
「——嗨,你很閑吧?來陪姊姊玩。」
這是用來對待幾個月沒有見面的妹妹的口氣?態度簡直就像每天見面的和睦姊妹不是嗎?我心裡冒出一股莫名的異樣感。
「……姊姊?」
硬是被叫起床的我,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只好揉著愛睏的眼睛,望向柱鍾確認時間。
凌晨四點半。
不具常識也該懂得節制。房門明明有確實鎖上,這個人是怎麼進來我房間的呢?這項疑問在我看到隨風搖曳的窗帘後,便獲得解決了。
……與其說獲得解決,假如在我眼前的不是這個姊姊,我實在無法相信那幕光景才對——
「……你從陽台進來的?」
「對啦。」
姊姊的答覆,總是直來直往地像男生。「這房間是在三樓喔。」連要這樣吐槽她,都會讓我覺得不識趣——家姊就是這般不按牌理出牌的象徵。
她同時也是個外表亮麗的人。比當時的我略高一些,體型苗條。
姊姊今天的裝扮,是黑色的機車騎士服。具時尚感的太陽眼鏡,遮著她細長的眼睛。
假如用「我現在」的知心好友來比喻,讓我想想看……要是將小桐桐氏的靈魂裝到黑貓氏的身體裡面,也許會跟當時的姊姊有些類似。
她留著一頭深黑色的長長秀髮。
手扠胸前,宛如GAINA的機器人般威風凜凜。
還笑著露出發亮的虎牙。
槙島香織,就是形象如此的一個人。
特別是她那擅作主張又不講理,絲毫不肯聽別人講話的部分,我常常覺得和小桐桐氏一模一樣。還有會獨自沖在前頭,將旁人甩下的部分也是……簡直像得令人討厭呢。
我希望小桐桐氏務必將那些毛病改掉。
因為看著別人的背影逐漸遠去,很難受。
……將話題帶回吧。
「咦……嗯?你說要玩……?」
「就是要出門啦。好了,快點去準備。」
香織姊姊「唰」地將棉被掀開,拉住我穿著睡衣的手臂,硬是把我拖起床。
「等……等等……請你等一下。我還要整理頭髮和……」
「沒那種時間。要是被人發現我闖進來,不就麻煩了?」
完全是綁票犯的說詞。
「不要緊。你這樣就夠可愛了。」
姊姊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我感到臉頰發熱。
「……!」
我猛搖頭,甩開擺在頭頂上的手。
「哎呀——呵呵,你真會害羞。」
「這……這才不算害羞!」
我用力瞪了姊姊。可是,香織姊姊對我嚴厲的視線似乎不為所動,平靜地揚起嘴角說:
「好了,我們走吧。」
「……唉。」
嘆氣。儘管不清楚狀況,就長年的經驗法則,我能確信的只有一點:對這個人不管說什麼都沒用。
「……拜託你至少讓我換件衣服。」
「行啊。你穿那種麻煩複雜的衣服,要動也不方便。」
……這個人打算讓我做什麼呢?大聲求救會不會此較好……外人以上、姊妹以下的關係,幾乎讓我認真考慮起這樣的問題。
那就是槙島沙織和大她七歲的姊姊——槙島香織之間的關係。
談到這裡,我好像該用「我現在」的視點,先為香織姊姊多做一些介紹。
運動神經超群、頭腦清晰、相貌端麗——哎,儘管她是個基礎能力一股腦優秀的人,但是那些應該不能稱為她的本質。
我想想……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香織姊姊,我認為「興趣極為多樣的人」最合適。
諸如棒球、足球、籃球等主流的運動項目就不必說了,其他還包括爬山、馬拉松、游泳、浮潛和騎機車——總之她會挑戰任何事情。也因為香織姊姊是個做事格外講究、又頗具要領的人,所以無論做什麼大部分都能夠立刻上手,並且從中獲得樂趣——在我印象里就是如此。畢竟興趣這種東西,再怎麼說,全都是實力未達一定程度就無法享受到樂趣的活動,就這層意義來看,姊姊應該擁有「享受眾多興趣的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