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高坂桐乃。運動全能、課業優秀、容貌端麗的妹妹。
提到這樣的我目前正在做什麼——
我待在溫泉的脫衣間,仰卧著休息。模樣則是一絲不掛,彷彿剛出生來到世上。兩手兩腳伸直攤平的我,正在讓電風扇的風療愈身心。
這副模樣實在不能讓熟人看見,但我在溫泉徹底泡昏頭了,所以希望當成沒有人看到。
「唔呵……唔呵呵……」
仰望著天花板,我回想起妹妹樂園。哎呀,意識差點飛走了。不妙不妙,要是現在失神,搞不好神智就回不來了……
沒錯——直到剛才,我都待在自己一直追求的桃花源。
成人遊戲的世界歡迎我造訪。
「——我的人生,沒有一絲遺憾……呵。」
「……你讓我看見了在全方面都慘不忍睹的景象呢。」
「唔呀。」
忽然被人用冰冷的東西抵在臉上,我叫出聲音。想著怎麼回事的我扭過頭,才發現是黑貓穿著浴衣的樸素身影。
「……要是你用這種模樣見人,對你愛得再深都會醒。」
「重新讓對方迷上自己不就好了?」
「好好好。至少別吹風吹到著涼了。」
黑貓傻眼似地嘆了氣,然後遞來一罐冰涼的綠茶和浴巾。我撐起身體,將那些接到手裡。先用浴巾遮住光溜溜的身體後,我「啪喀」拉開拉環,咕嚕咕嚕咕嚕……
「呼,謝啦。」
「不客氣。你稍微恢複過來了嗎?」
「還可以啦。我才想問,你已經沒事啰?白天昏倒時鬧得很大耶。」
「也有請醫生幫我看過了,不要緊。」
「那就好——小珠和小日呢?」
「……逃走了啦。」
黑貓的表情頓時抽搐。我用食指的指甲撫摸上唇說:
「啊~我真是的,誰叫我要在小珠旁邊泡溫泉泡得暈頭轉向嘛。是不是那樣嚇到了呢?」
「……你……沒有自覺……?珠希會逃掉,絕對是因為其他理由喔。」
「?」
「……我說啊……桐乃……你願意和我的兩個妹妹增進感情,我是很感激……不過日向也就罷了,珠希會怕生,拜託你對待她的方式再慎重些。」
「……好。」
我坦然地反省了。剛才的我確實是因為兩個妹妹太可愛,顯得「有一點」失控也說不定。
總算讓心情平靜下來的我,事到如今才開始介意起自己的德性。
「糟糕,我都沒有好好梳頭髮,要想辦法才行。」
當我急得手忙腳亂時,黑貓接著這麼說:
「日向也是,在看到你的本性之後非常不敢領教。但即使把這一點算進去,她似乎還是很喜歡你。」
「咦,真的假的?」
「真的啊。要是你願意,之後來陪她們聊天吧。」
「呼喔喔喔喔,好耶!那你先幫我和小日說,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睡覺吧!」
「……唉,你一點都沒有反省。」
「有什麼關係嘛!好不好?好不好?」
我和京介,跟黑貓他們家是住在同一間旅館的不同房間,但分房間時應該可以打散到他們那邊睡才對。要不然……試著想想看嘛,說不定我會被京介那個妹控突襲吧?
面對我美妙的提議,「很遺憾的是,不行喔。」黑貓如此回答。
「因為她今天無論如何,似乎都要跟爸爸住同一間比較好。」
「戀父情結?」
「不是那樣……呃,這有點難以啟齒……不過這是我爸爸要求的。」
黑貓表示:「房間分法是在爸爸的強烈期許下決定好的」。
附帶一提,他決定的分法是——
房間①:桐乃、黑貓、珠希。
房間②:京介、黑貓的爸爸、黑貓的媽媽(外加日向)。
看來,京介今天只能度過尷尬到極點的一夜了。
「…………那傢伙不要緊吧?」
當天深夜,我在被窩中低語。
「……那句話,你講第幾次了?」
躺在隔壁被窩的黑貓傳來回覆。珠希則是和黑貓睡同一床棉被,現在已經睡熟,去夢中的世界旅行了。
「誰叫你們要這樣……你爸爸他們,對這次的事情知道多少?」
「應該全知道吧。因為剛才我將《命運紀錄》的〈創世篇〉與〈鳳凰篇〉交給爸爸了。」
「那樣大概什麼都沒有解釋到喔。」
雖然「我女兒的腦袋問題大了!」這一點應該傳達得很清楚。
感覺黑貓的爸爸看她在家裡消沉了好一段時間,然後縱使會有幾項誤解,肯定還是能推敲到原因出在京介身上……
假如這樣,京介現在不是應該正在被她爸爸痛扁嗎……
啊~~~~~~~真是夠了!感覺真討厭!那種畫面!
心裡放不下的我,又被黑貓用之前那種令人火大的表情笑著搭話:
「……呵……順帶一提,《命運紀錄》已經邁入第十三冊〈來世篇〉了。」
「所以我才說你每件事都搞得太沉重了啦!你眼光到底看多遠啊!」
「……我……我想像過要是今生沒辦法如願時……不小心就……」
「………………」
我記得她告白的台詞好像是——「就算是下輩子,我也會喜歡你」?
這傢伙來真的。在她身上的,不是邪氣眼或電波那種小家子氣的玩意……她的愛情比那些更恐怖,我窺見的只是冰山一角。
那是直率而奉獻自我的戀愛,彷彿要將人生整個投注出去。
我自己能夠對戀愛拚命到這種程度嗎——焦躁、尊敬、擔心、感謝、恐懼、憤怒都交雜在一起,讓我的胸口鼓噪不已。
……不過,黑貓。
你說或許戀愛不能修成正果……表示你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問題在哪裡吧?
「我說吶,可不可以讓我把舊帳翻出來重講一下?」
「怎樣?」
「這一次……你啊,感覺還是很過分。」
「………………」
「做那些與其說是為了我,哎,雖然也是為你自己啦……我懂你的心情,也有超感謝你的部分,哎,感謝是感謝啦……」
唔唔,我說不上來耶。每次都這樣,越重要的事情,我越沒辦法好好告訴對方。
「忽然被你宣布要分手,人又忽然跑不見——你就沒有想過對方會有多受傷?也許這次以結果來說完全沒問題,但你講的『儀式』,只是擅作主張又毫無道理的廚二妄想吧?被廚二妄想拯救的我還是要說,你這樣當然有可能失敗,假如失敗對方不是超可憐的嗎?」
「……對不起。」
糟糕,這傢伙好像快哭了。但事到如今,我沒辦法停下來。
「我才要說對不起。謝謝你幫我。可是——別開玩笑了。」
我不能不說出來。明明我自己根本沒資格講別人。
最近我深刻體會到一點:
我的哥哥,才不是什麼無敵的超級英雄。
他就是個普通高中生,只做得到常人能辦到的事。
交到女朋友會高興,讓人甩了會消沉,被耍就會發火,心裡受了傷自然也會哭出來——和我一樣,他也是個人啊。個性好講話得不得了又愛管閑事的「哥哥」總是在逞強,他只是盡全力撐起胸膛,努力地在為我們付出而已。
以前的我,連這種簡單的事也不懂。根本連一點都不懂。而現在我大概也沒有徹底明白。
「……你啊,試著在腦海里回想喜歡的人的臉看看。」
「…………」
黑貓將眼睛閉了十秒以後,我一口斷定:
「那樣的人不存在喔。」
我終於也變得能夠承認了。
許久以前有人提醒過我,我卻無法承認,還逼自己相信對方消失了——
我過了很蠢的一段日子。不停在繞遠路,並且和對方擦身而過。
其實,他明明一直陪在我旁邊。
我不能讓眼前的這傢伙重蹈自己的覆轍。因為好朋友為我奮不顧身地做了蠢事,這就是我所能付出的回禮。
低喃的我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所以,你要將真正的他看仔細才行。」
不然,那個笨蛋馬上會一頭栽進最艱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