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踩到超級大地雷的那個晚上,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我在那天晚上,以人生諮詢的名目和妹妹說了好幾年份以上的話,可是我們之間冷漠的關係並沒有因此改變。
我們還是一樣,過著完全沒和對方來往的生活。
不過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可能這麼簡單說變就變的。
雖然我跟她說了我會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幫助她,但截至目前為止,妹妹都沒有主動要求我做任何協助。也許本來就沒有我能替那傢伙做的事,我也沒有想要主動幫她做些什麼的衝動,我對這個事件所抱持的疑問和興趣也都已完全消失。所以說,對我而言維持現況就是最好的吧。
快點忘記妹妹特殊的興趣,我只要過著如往常一般的生活即可。
應該……這樣就好了吧,雖然我是這麼認為。
當我正苦於自己混亂的思緒時下課鐘響了,教室開始喧囂起來。
「啊︴該怎麼辦。」
我坐在椅子上伸懶腰,舒緩著因為無聊的課而變硬的筋骨。
很快的,我那戴著眼鏡的青梅竹馬向我走過來,站在我的座位前。
她彎下腰,看著我的臉:
「小京——我覺得你最近總是看起來非常無精打采,你最近很累嗎?」
「我隨時都看起來很無精打采吧。」
我轉轉脖子,自嘲地回答了她。我慵懶的坐在椅子前端,睡眼惺忪地半閉著眼,不論誰看到我現在的模樣,都會覺得我是個「無精打採的高中生」。
我那戴著眼鏡的青梅竹馬輕輕的笑了一聲:
「是啊,的確是呢。可是小京,我的意思是指你『比平常看起來還更沒精神』唷。」
「哼……你這麼說應該就是了吧。」
「你還真隨意呢。」
「我向來都是這個樣子的啊——回家吧。」
「好。」
我拎了書包站了起來,和我那戴著眼鏡的青梅竹馬一起走下樓梯。
她是田村麻奈實。如果用一句話說明我和她的關係,那就是熟到爆的青梅竹馬。另外最近她也像我的家教一樣指導我功課。
不枉費她戴著眼鏡,這傢伙功課很好。
外貌中等的她長得是挺可愛的,不過因為她比較樸素所以還算不上是漂亮。
摘下眼鏡後是個大美女——很可惜她並不是這種人。
即使不戴眼鏡,她的外表果然還是很樸素,感覺很普通。
她的成績中上,沒有參加社團,興趣是烹飪和縫紉。人品很好、朋友很多,但放學後會一起出去玩的朋友就屈指可數。
要說她是天生的配角,或是該如何形容她呢?應該沒有比「普通」「平凡」「平庸」這幾個單字更適合拿來形容她的了。她是和桐乃完全相反的女孩子。
這個相反不僅限於外表。
「怎麼了?一直看著我的臉。」
「沒什麼啦,沒事沒事。我只是在想你真的非常普通呢。」
「是嗎?我會害羞的,哈哈……」
「我不是在稱讚你耶。」
更正,她也許比普通還要再天然呆一點。
「可是,普通是件好事吧。」
看著她那副純天然、樸素至極的眼鏡,我回答「也是」。
平庸萬歲。萬歲,平凡的人生。
因為我是這種生活主義者,所以我很滿意和「本人就像是在描繪著普通」的麻奈實的緣分。在這傢伙的身邊,就感到很安心——這一點也和妹妹相反。
我們並肩走下樓梯。
「然後呢,怎麼了?」
「什麼?什麼怎麼了?」
「我說小京,你為什麼最近特別無精打采呢?方便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
「喔……我為什麼會看起來很沒精神嗎……」
這傢伙比我自己還能發現到我身體的異狀。我自己沒有發現,但這傢伙一提我才注意到,我最近每天都很沒精神吧。這樣的話,會讓我變成這樣的理由只有一個。
「和你沒關係,別在意。」
我很冷淡地回答她,把書包背在肩上。可是麻奈實不是會這樣就作罷的女孩子。
她嘟著嘴,不甘心地抬頭看著我。
「當然有關係啊,超級有關係的。」
「什麼?為什麼啊?」
「啊……該怎麼說呢……那我問你,如果我正心情低落的時候,小京會因為『跟我沒關係』所以視而不見嗎?」
嗯?她說完後微微眯起眼笑著。可惡,竟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我皺起眉頭小聲說了「多管閑事的傢伙」。麻奈實「嘿亡」地燦爛的笑開。她怎麼會這麼開心啊,我用驚訝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你啊……真是的,你比我老媽還像老媽耶。」
「咦……那是你很喜歡我的意思嗎?」
「是你真像個大嬸的意思。」
「……咦咦亡」
麻奈實就像是遭到重擊。她聽了我的話之後,雙手拎著的書包就好像突然多了幾十倍的重量,令她獨自停下腳步。
走在她一步之前的我回頭看了她,她的眼睛泛著淚光:
「真——過——分……」
原來如此,她似乎真的很在意我所說的話。我覺得有罪惡感,所以在可以回答的範圍之內,回答了麻奈實最初問我的問題。我跟她說我沒辦法詳盡地告訴她,接著說出妹妹的名字,麻奈實感到很意外,神情疑惑地將頭微微傾斜。
「令妹嗎?」
「是啊。」我正面對著她,點了頭。
「令妹……她怎麼了嗎?」
「嗯……該怎麼說,那天……我算是去做人生諮詢吧?」
我含糊地解釋,麻奈實眨了幾下眼睛:
「找小京?人生諮詢?」
「……你幹嘛一副非常驚訝的樣子?」
不要用「沒有找錯人嗎?」的眼神看著我。麻奈實注意到我眼神中的不悅,慌慌張張地揮著雙手:
「啊……我沒有覺得『她真是思慮不周』唷。」
「你啊,真的是很不會說謊。」
我笑咪咪地拿走她的眼鏡。覺得好玩戴上眼鏡之後,我看到的世界變得很扭曲。
「把……把眼鏡還我啦!」
就像漫畫里一直喊著眼鏡、眼鏡……的樸素女孩子,在欺負她一會兒之後,我突然轉回到話題:
「說是諮詢,也只不過是聽她說話而已。」
「哇、哇!」
麻奈實拚命地重新戴上我還她的眼鏡。
我快速的向前走,麻奈實用小跑步跟上。我確認她有跟我並肩而行,才繼續我的話題:
「……她本人看似很困擾就是了。可是我似乎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讓她自己想辦法。」
「喔、嗯……」
話題在這裡中斷。我們安靜了一陣子,走下樓梯。
這段時間麻奈實將食指放在嘴唇前,視線往上……
突然,她「嘿嘿亡」地笑了出來。
「小京好溫柔呢。」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幹嘛那樣笑嘻嘻的把臉貼過來啊,你這眼鏡妹。」
我不親切地說著,把臉轉向旁邊。我藏不住自己的害羞,就像個小孩一樣。
「似乎什麼也做不到——可是,你還是想幫她做點什麼吧。」
「什麼?」
「怎麼可能。」我聳聳肩這麼說。可是麻奈實的微笑就像看穿了所有事,對我說著「小京的想法都寫在臉上唷」。
唔……真是令人不悅。就是因為這樣,有青梅竹馬真的是……
因為我沒有回答,我們的對話停止了一會兒。
我們從鞋櫃拿出鞋子換下室內鞋,離開學校。從學校走回家大約有一公里的路程。
我和麻奈實的家就在附近,所以在回到我家之前我們一起走。
踏出校門後,麻奈實對我說:
「話說回來,你有好好念書嗎?」
「完全沒念。」
「天啊,是完全沒念到可以讓你馬上回答的程度嗎?那今天要跟我一起讀書嗎?」
「能這麼做的話真是太好了。我一個人的話,老是提不起精神念書——」
「你都只有在看漫畫吧。」
「……你有千里眼嗎?」
真的被她看透了。她竟然開心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