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七千年的祈禱 第十二章

再隔天的六月二十二日星期六,下午兩點三十分。

春雪獨自走在梅鄉國中的後院。

由於今天是星期六,課程當然在上午就上完了。聽說從上個世紀尾聲以來,有好些年幾乎所有中小學都是實行周休二日制度,也就是星期六日都放假,是個十分夢幻的時代;然而到了2010年代,自行決定重開周六課程的學校急速增加,到了2047年的現在,連教育部也擺出一副彷佛學校從未採用過周休二日制的態度。

只不過對春雪來說,即使星期六不用上課,他也不能一整天都懶洋洋地待在家裡。因為每周六到了傍晚五點,就會舉辦BRAIN BURST的「領土戰爭」。甚至可以說,軍團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參加這種由最少三對三方式進行的團體戰以爭奪戰區支配權的活動。

過去黑色軍團「黑暗星雲」都只靠五個人守住杉並區內的所有戰區,但從今天起就會增加到六人,這當然是因為前「四大元素」之一的Ardor Maiden——四埜宮謠回歸。這麼一來,不但可以把團員分成兩個三人團隊,同時防守兩塊領土,而且「紅色遠攻型」的加入更是盼望已久的好消息。以往來犯的攻方團隊經常排上夠硬的肉盾擔任前衛,再從後方不斷以大炮攻擊,這樣的戰法屢次讓他們陷入苦戰,但從今天起就沒這麼簡單了。而且他也希望編組時一定要跟謠編在同一隊,然後講講看「小梅,我去幹掉後方的炮台,麻煩你用火力掩護我!」這種帥氣的台詞…………

不知不覺間,春雪發現自己已經在後院正中央停步,還笑得臉頰都鬆了,於是趕忙重新舉步前進。他要去的地方,當然就是梅鄉國中校地西北角那間幾乎所有學生都不知道的小木屋。

坦白說,從去年秋天黑暗星雲以區區三人開始進行領土戰以來,星期六下午對春雪而言一直是一段閑得發慌的時間。第四堂的全堂導師時間在十二點五十分結束後,就可以離開教室,但即使之後跑去沒什麼人的學生餐廳吃午餐,頂多也只能耗到一點半,離領土戰爭開始的五點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黑雪公主要忙學生會的工作,拓武與千百合則要參加社團練習,不能請他們陪自己消磨時間。對戰本身是從杉並區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參加,所以乾脆回家也不會有問題,但不能跟從學校上線的黑雪公主他們三人分享勝利的喜悅(或是打敗仗的懊惱)實在太寂寞。因此先前春雪都會到圖書室翻翻紙本書籍,或是在校內網路試著刷新懷念的壁球遊戲記錄——但這種寂寞的生活已經在本周唐突地結束。

因為春雪終於也被賦予了要用掉星期六放學後時間的任務,那就是梅鄉國中飼育委員會的委員長一職。

春雪來到飼育用小木屋前朝鐵絲網內看去,以便朝裡頭打招呼,這已經成了他每天都會做的事。雖然叫做小木屋,但內部相當寬敞,還立起了兩株棲木。就在左側這一株棲木上,可以看見有隻鳥用單腳抓住已經成了牠固定位置的最高一根樹枝,睡眼惺忪地閉著眼睛。這是一隻身體全長約二十公分,白色羽毛上有著灰色花紋,利喙埋在胸口細毛里的猛禽類——白臉角鴞「小咕」。

由於他們認識到現在才五天,小咕對春雪好像還不怎麼信任;但這隻鳥似乎還是感覺到有人過來,因此睜開了右眼眼瞼,以漂亮的紅金色眼睛看著春雪。

「早啊,小咕,今天有點熱耶。」

春雪一邊對牠說話,一邊操作虛擬桌面,連上裝設在小咕所站棲木當中的體重與體溫偵測器。兩種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看樣子牠當初剛搬家時有點下降的體重也恢複了不少。

角鴞有點嫌麻煩似的張張翅膀響應春雪,接著又進入打瞌睡模式。春雪苦笑了一下,正準備以無線方式解開門上的電子鎖,以便去拿小木屋內鋪的紙張來洗,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踩著長苔地面的小小腳步聲。春雪心想可能是小咕原本的飼主——松乃木學園國小部四年級生四埜宮謠已經來了。他轉過身去一看,看到的卻是一個出乎意料之外,應該說根本就不認識的人物。

這人穿著白色的短袖上衣與有點偏綠的裙子,是梅鄉國中的制服。胸前綁的絲帶顏色是藍色,所以是二年級生。微卷長發、修得很細的眉毛,以及畫成濃度剛好不會被老師罵的眼線,都顯示出這個人在校內屬於與春雪十分無緣的階層。領口露出的神經連結裝置也是在粉紅配色外裝上貼了一大堆水鑽的所謂「水鑽包膜款」。

這個女學生的長相漂亮歸漂亮,卻總讓春雪覺得有點壓迫感。春雪看著她的臉看了零點二秒左右,就將視線往地面撇開,口齒不清地問說:

「呃,這個,請問……你是掉了東西嗎?是的話,如果我找到,會去校內網路的失物招領板貼文……」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推測除此之外這類學生不可能會來後院,但幾秒鐘後聽到的回答卻更出他意料之外。

「啊~你當委員長的竟然還忘了我。」

「咦……」

春雪反射性地猛然抬頭,這次看著對方的臉看了零點五秒左右,開始覺得似乎曾經見過。當然他們讀同一間學校又同年級,總會在走廊上擦身而過,但看樣子不是這麼回事……不對,等一下,她叫我委員長?是指飼育委員長?

「啊……對、對喔,記得你,呃……是B班的……井、井崎……」

春雪拚命挖掘記憶的地層才挖出這個姓氏,但說到一半就被她以很兇的語氣訂正。

「是井關!井關玲那。」

這下春雪連看都不敢看她的臉,只能連連點頭。

儘管春雪已經把她的存在忘得一乾二凈,但這位井關同學說穿了就是春雪的同僚,跟他一樣是飼育委員。這周的第一天,校方為了接收姐妹校松乃木學園所飼養的動物(就是小咕),從二年級生里新選出了三位委員,她就是其中之一。春雪是自告奮勇成了委員長,所以萬萬不該忘記委員的長相跟名字。

春雪陷入輕微恐慌狀態,滿心想著糟糕我這婁子捅大了捅得超大的,所幸井關同學倒也沒繼繵指責,而是大步走到小木屋前往鐵絲網內看去,以比較沒那麼凶的聲音說:

「哦哦,好棒,真的有貓頭鷹。哇,牠超毛茸茸的啦。」

姑且不論口氣,至少說話的聲調倒是很坦白地表露出驚訝,而且看到小咕顯然在睡,她還想得到要放低音量。這讓春雪脫離了輕微恐慌狀態,點點頭說:

「嗯、嗯,貓頭鷹……是白臉角鴞。」

春雪戰戰兢兢地加上這句注釋,井關同學就回頭瞥了他一眼,甩動一頭捲髮問:

「貓頭鷹跟角鴞哪裡不一樣?」

「啊,呃……角鴞是貓頭鷹的一種……嚴格說來,白臉角鴞是貓頭鷹科角鴞屬的動物。」

「是喔?牠叫什麼名字?」

「叫小咕。」

「……這名字有夠隨便的說。是誰取的啊?」

「聽、聽說是投票決定的。」

儘管只是勉強答出她問的問題,但好歹算是在對話,井關同學「哼~」的一聲點點頭,又朝小木屋內看去。她手按在嘴上,小聲呼喊牠的名字。

「小咕,小咕。」

春雪心想這位角鴟大老爺那麼不愛理人,大白天的怎麼可能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有反應,但小咕一聽見井關同學的聲音就突然睜大眼睛,而且是兩隻眼睛都睜開。牠轉動頭部,似乎在辨識站在鐵絲網前的人是誰,接著驚人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牠張開雙翼,從棲木上飛起。

小咕在小木屋內優雅飛行的模樣,看得井關同學發出歡呼:

「哇,好棒,飛了!牠在飛!哇咧超漂亮的啦!」

春雪心下嘀咕,心想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明明就只睜開一隻眼睛,為什麼對她就這麼優待。但小咕根本不理他的嘀咕,整整飛了五圈才回到棲木上。小咕抬起一隻腳,收起耳朵回到休息模式,井關同學仍然直盯著牠看。春雪看著她的側臉,戰戰兢兢地問說:

「……那,請問,井關同學……你今天,怎麼突然跑來……?」

緊接著春雪就被她白了一眼,嚇得再度無法動彈。

「我也是飼育委員,沒理由不能來吧?」

「話、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這個,你第一天,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當上飼育委員……這只是我的感覺啦……」

「是沒錯啦,那時候我真的想到就沒力,而且委員長你都說沒關係,所以我就跑回去了。可是啊!後來看到你每天都在更新活動日誌,我就很後脢跑回家,而且覺得自己竟然讓你一個人打掃小木屋實在太扯了!這樣不行嗎?」

儘管有點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責怪自己還是對自己道歉,但春雪仍然連連搖頭說道: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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