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命運雙星 第六章

如果有人問春雪一周要上課的五天里最喜歡哪一天,他會毫不考慮地回答星期五。相信大多數學生——說不定連成人也不例外——都會回答一樣的答案。畢竟明天跟後天都放假所帶來的興奮感是無可取代的。

然而要說哪一天最討厭,可就不太容易回答了。星期一春雪當然跟其他人一樣想到就煩,但這天不但能見到兩天沒見那位他衷心敬愛的學生會副會長,而且本學期星期一的每日午餐菜單可是吸引力強大無比的炸絞肉排咖哩。

如果考慮到這些理由而大發慈悲特赦星期一,接著頂上來的肯定就是星期四了。

因為星期四第一堂就是體育課,這對他來說是不可原諒的課程。

「嘿!有田、嘿!」

一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全身冒汗、雙腳踉蹌的春雪反射性地就要把用雙手抱住的籃球扔過去。

但伸手跟他要球的隊友身影立刻就被敵隊球員遮住。視野左下方倒數五秒及二十四秒違例的數字仍在不斷地減少。春雪在心急之下,雙手高高舉起球,想朝著最前線胡亂扔出長傳碰碰運氣。

但就在這閃電般的傳球即將出手之際,卻有人從他身後輕巧地搶走了球。

「謝啦!」

這個高大的學生留下可恨的聲音,華麗地帶球切入。他姓石尾,是籃球校隊的主力球員。

在球場周圍眾女性所發出的歡呼聲中,只見他轉眼間就閃過了兩個負責盯他的球員,輕輕鬆鬆上籃得分。籃網唰的一聲晃動,覆蓋顯示在視野右下方的比數22-36之中,右側的數字跟著跳到38。

「別在意。」

先前跟春雪要球的隊友說了這句話,同時拍拍他的肩膀。但春雪就是忍不住會在這句話中尋找「跟有田分在同一隊的不幸」的成分,而不是「跟石尾分在不同隊的不幸」。

體育館的場地可以分成兩座籃球場,男女生各用一座。而二十名男生又分成四隊,所以一場比賽只能打二十分鐘。比賽時間剩下七分三十秒,春雪怎麼想都不覺得能反敗為勝,只能一邊在心中祈禱至少別再搞出明顯的低級失誤,一邊跑回自己的防守位置,此時背後卻聽到與剛剛不同的嗓音輕聲說:

「小春,重要的是整體的想法。就跟『領土戰爭』一樣。」

說完這句話後就離開的那人,是偶然跟他分在同一隊的黛拓武。他們隊儘管落後,但對上籃球校隊正選選手的球隊還能只輸十六分,已經算打得很漂亮,而這全都多虧了對籃球應該完全外行的拓武在前鋒位置上努力抗戰。

……整體的想法?跟領土戰爭一樣?

拓武一接到隊友發的界外球,就帶球切入敵陣搶攻,春雪踩著笨重的腳步從後跟去之餘,內心卻十分納悶。

Brain Burst的「領土戰爭」,指的是在每周六傍晚進行,以團體方式進行的軍團間領土爭奪戰。正規對戰里頂多只能進行二對二的搭檔戰,但領土戰爭的規模就大得多,至少是三對三,有時甚至可以展開十對十以上的戰鬥。

到了這種規模,只憑個人戰鬥力是無法取勝的。必須充分認知到整個廣大戰場上的狀況,阻止對方的主要攻勢,同時針對破綻攻擊……也就是說必須要有整體性的「大局觀」。

拓武是不是想說籃球也是同樣道理呢?

然而,這些事情春雪這一隊也已經在做了。敵隊主要的火力顯然來自於籃球校隊的石尾,所以隨時都有兩個人負責盯他,企圖癱瘓他的行動。春雪跟另一人靠後聯防,由拓武一個人打前鋒。然而即使派了兩個人盯防,還是很難阻止石尾得分,而我方得分的主力又只有拓武一個也很難有效取分。就算放棄防守來搶攻,也只會讓沒人盯的石尾更加予取予求。

……這種情形下,再怎麼思考戰術也是白搭啊,阿拓。這等於是對方有「王」,我方卻有個「1級」玩家啊。

春雪不由得在心中這麼反駁好友。1級玩家指的當然是他自己,畢竟他跑得慢、長得矮,球技又差,在籃球比賽里根本就只是個活動路障。

就在這時,咚一聲沉重的聲音響起,拓武倒在球場上。原來他作勢要切入籃下,實際上準備投一二分球,騙得對方球員慌了手腳撲在他身上。尖銳的哨音響起,視野中央以閃爍的藍色的文字寫著【FOUL】。藍色是對方球隊的顏色。

「阿、阿拓!」

春雪趕忙想跑過去看看,但拓武舉起一隻手表示不要緊,迅速站了起來。三次罰球他都冷靜地投進,讓比數變成25-38。

拓武迅速跑回後場防守,春雪正想對他說話,卻突然倒抽一口氣。

先前好友所說的「想法」,或許並不是指弱點、戰術這些層級的概念——而是有著更重大的含意?

這節課的一開始便透過校內系統隨機分完隊,當知道待會兒要對上石尾時,春雪內心就覺得「這下子沒救了」。而且想來不只是他,四個隊友裡面多半有三個也是這麼想的。換言之,他們還沒開始比賽,就已經先困在「輸家的想法」之中了。

但拓武多半不一樣。由於態度與長相都顯得文靜而理智,所以不太容易看出來,但他其實是個天生的鬥士。所以,儘管就讀國小時在劍道教室遭到嚴重霸凌,他也沒有逃避;也正因為這樣,聽到「ISS」套件能抵銷虛擬角色弱點的傳聞時,他也無法不去查個清楚。

即使這場比賽不過是體育課里短短二十分鐘的練習賽,雙方戰力又有明顯的差距,但拓武卻無論如何不肯抱持「輸家的想法」。沒錯,這點確確實實跟Brain Burst的領土戰爭一樣。

在那種戰爭之中,雙方都必須用盡一切的戰略與戰術,先認定「這下輸定了」而放棄的一方就會輸。

「……阿拓,不好意思。」

他多半聽不到這句話,但春雪仍舊看著好友寬大的背影,猛力咬緊牙關。

剩下六分二十秒,這些時間裡至少也要拋開輸家的想法。不要覺得輸定了,能做多少事就要去做。那麼自己能做什麼?華麗的抄截、犀利的切入,對春雪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但即使只是個大型路障,應該也有些事情可以做。路障……

「……!」

春雪驚覺地瞪大眼睛,緊接著以猛烈的速度操作虛擬桌面。

由文科省設計的球類體育相關應用程序備有多種功能,但由於球類運動與擴增實境(AR)顯示功能本來就嚴重互斥——當然是因為這些顯示反而會讓球員看不清楚球的動向——多半都只設定成以重疊方式在視野角落顯示得分與比賽時間。程序的實質幫助小得乾脆卸下神經鏈接裝置都無所謂,但由於法律規定必須監測運動中學生的心跳、體溫與血壓,所以不能卸下。

但現在春雪卻從程序中點開球場狀況分頁,選擇俯瞰視角顯示在視野中央略偏下的位置。斜向的長方形之中,有紅藍各五個圈圈不規則地動來動去,這些當然是場上所有球員的現在位置。接著春雪以過濾功能把圈圈過濾到只剩兩個,剩下的紅圈是自己,藍圈則是敵隊的王牌石尾。

比賽由敵人從底線發球開始,春雪立刻踩著笨重的腳步移動,跑到肉眼捕捉到的籃球與在他背後移動的石尾這兩點之間連成的直線上張開雙手。

他拚命揮動雙手,將自己本來就很寬的身體更加擴大,企圖截斷對方傳球給石尾的路線。

那笨手笨腳的動作讓觀眾們轟然大笑,然而持球的敵方球員卻輕輕啐了一聲,把球橫傳給別的球員。但同時春雪也往左跑了幾公尺,再次大幅度上下揮動手臂。

這就是春雪想到的「自己能做的事」。

敵隊的戰法很單純,就是把球傳給在籃下接應的石尾去硬吃。既然知道球最終必定會傳到定位,就可以先用AR顯示來掌握石尾所站的正確位置,然後跑到他與球之間當「路障」。

憑春雪的運動能力,根本不可能緊緊貼在石尾旁邊進行盯人防守,但只要預測傳球路線、將移動距離優化,也許就可以勉強扮演好這個角色直到比賽結束。

這時對方球員看似要再度把球橫傳,春雪也就準備朝這個方向跑去。

但他正要跨步之際卻來了個緊急煞車。在背後離了三公尺遠的石尾也已經同時往反方向奔了出去。這是假動作。春雪左腳穩穩踩住,勉強吸收身體的慣性,將身體往右送出。他拚命伸出右手——這隻手啪的一聲,猛力撞上了對方球員傳來的球。眼看球就要彈開,春雪立刻下意識以Brain Burst中「以柔克剛」的要領卸下球的來勢,拉到胸前緊緊抱住。

「真的假的!」

春雪也跟瞪大眼睛的對方球員同樣驚訝,然而要是在這個時候繼續發獃,球又會被石尾從身後搶走。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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