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該走了

「當我看到我母親癱在地上的時候,我當時還不能理解這個是什麼事情,於是我走到她的身邊想安慰她,結果我母親抱住了我,對我說『小武從今天開始,我沒有丈夫了,你也沒有爸爸了。但是我們依然要堅強』!」

和尚的聲音非常的平靜,平靜的令人感到心酸。

武僧並沒有看眾人而是低著頭彷彿陷入了回憶。

大約過了兩秒,武僧才拿著麥克風繼續說道。

「我父親的葬禮有很多人來參加,然而我卻連我父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原因很簡單,因為我父親當時已經面目全非,我母親整個葬禮都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去看那些,怕我留下陰影。」

「那些來參加葬禮的人,每一個都告訴我我父親是英雄,但是那個時候我不要什麼英雄的父親,我只要一個普通的父親。」

說到這裡,武僧的情緒稍稍的有一些起伏。

然後很快,武僧壓下了這些情緒,繼續開口道。

「可能你們很難相信,但是在那個時候我確實有一些憎恨我的父親,我憎恨他,為什麼只考慮大家不考慮自己。憎恨他,為什麼沒有想到在這裡還有他的兒子,他的妻子在等待著他。就這樣我帶著不解,帶著憤怒慢慢長大。」

「之後在我當兵前的一年,我家裡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少了一條腿的叔叔。」

「那天我回家,那個叔叔當時看到我的時候,表情特別的開心,拄著拐杖就向我飛奔而來,甚至因為太過激動的關係,衝過來的時候還摔了一跤。」

「然而他並沒有在意,飛速的站起來繼續向我跑來。看到他的時候,我很疑惑,他是誰,為什麼見到我如此激動?」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叔叔是我爸當年的戰友,也是那場打火中活下來的倖存者。」

「看到那個叔叔的時候,我心情其實挺複雜的,因為那麼多些年我都沒有從我父親陰影中走出來。而當他坐在我們家的時候,我終於問出了我心裡最深處的疑問。」

這一刻武僧抬起了頭,拿著麥克風,目光堅定的看著所有的新兵們。

「我問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位叔叔告訴我,其實那個時候他們已經瀕臨退伍了,甚至於他們軍裝都已經交還給部隊了!然而,當出警的警報響起的那一刻,不僅我的父親,而是他們整個消防中隊的老兵們都毅然決然的重新穿上了消防服!」

「聽到這個話的時候,我當時特別不理解!他們明明已經要退伍了,連軍裝都交了,沒有軍裝,他還是一名軍人嗎?」

「而那名叔叔告訴我,軍人不是因為你穿著這身軍裝才是軍人,軍人是一種信仰,軍人是一種夢想,軍人是一種靈魂!軍人是一種刻印在你骨子裡的驕傲。所以當消防警報響起那一刻,哪怕他們將軍裝交了回去,但他們骨子裡還是一名老兵。」

說到這裡,武僧突然笑了一下。一笑讓所有人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說著說著他突然間會笑這個事情,有什麼值得笑的嗎?

這武僧就這樣帶著笑意對眾人道:「可能你們以為那些烈士其實都帶著為國捐軀、為人民服務等等很多想法!然而我那個叔叔告訴我,其實他們並沒有那麼多想法,至少在那一刻,他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做一名森林消防應該做的!」

「那個叔叔走的時候我還記得他熱淚盈眶地拍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你父親是一個英雄,他救了很多很多的人!所以不要恨他!」

「然而那個叔叔走了以後,我還是迷茫了一陣子,他說我是父親是名英雄,可是那麼多年過去了,誰還記得他呢?一個不被人記得的英雄真的還是英雄嗎?」

「後來我到了年齡,地方武裝部來問我要不要當兵。我原來對當兵是非常抵觸的,所以想要拒絕。但是我母親告訴我叫我不要那麼快的下決定。」

「考慮再三後,我做了一個決定,我決定去我父親曾經服役的地方看一看。於是我背起了行囊,前往了我部隊生前服役的部隊。」

「來到對方部隊後,我說出了我父親的名字,那個消防中隊的所有人都非常熱情的接待了我,當我將疑惑告訴給那個中隊的中隊長後,那個中隊長笑了笑,然後帶著我下山,來到了山下的一個小村莊里。」

「來到那個村莊後,當那個中隊長說出我父親名字的時候,村子的所有人都熱情地招待了我。我當時非常疑惑,為什麼我父親的名字在這裡會得到那麼多人的熱情招待。之後村長就帶我來到了村頭,村頭那裡有一塊碑,我在碑上看到了我父親的名字。」

「我看著我父親的名字,心情一下子非常複雜。這個時候消防中隊的中隊長對我說,很多事情沒有是不是應該去做,只有當下你是不是去做。也許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村子老人都會慢慢的離去,他們會忘記你的父親。隨著時間的流逝,也許這塊碑也會慢慢模糊,最終上面的名字變得模糊不清,但是我父親做的並不是毫無意義,這個國家會記住他,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會記住他,每一條河流會記住他,而這就是他的價值!」

武僧說到這裡場上不少人眼眶都紅了,而王愛國看著武僧,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武僧,勇敢、正直、有擔當。

很快武僧又繼續道:「從那個村子回來後,我決定報名參軍,不為別的,只為了繼續替我父親守護這個國家。我是我父親的兒子,我就應該替他把他想做的事情做下去,替他好好看著這個國家,好好守護這個國家!」

王愛國聽到這裡,突然間發現手中多了一片柔軟。

王愛國愣了一下,卻看到美妞眼光紅紅的抓著他的手。

王愛國笑了笑,撫摸了一下美妞的頭髮,卻沒有說話。

武僧目光掃視整個操場,此時操場上已經有不少人眼圈紅了,甚至有淚點比較低的,已經開始在慢慢流淚了。

武僧笑了笑,然後將目光投向了場下的王愛國。

「而當我真的來到部隊後,我才知道原來像我父親一樣默默守護這個國家的還有很多人。

這些人有的在群山之巔,有的在密林深處,有的在大海中央。一個個都不為人所知,可是他們依然是英雄,他們是守衛國家領土的英雄。

除此之外,我還遇到了一群很特別的人。他們在我的身邊,陪我成長,陪我高興,陪我難受。

就是因為有這樣一群人我才理解了,為什麼我父親說,部隊就是一個大家庭,在這裡我們就是一群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

說到這裡,武僧突然頓了頓,半晌才繼續道:

「我不會說什麼豪言壯語,也不想和大家說要做一個什麼頂天立地的軍人。我還是想說,參軍我不後悔,來到部隊我不後悔,成為軍人我不後悔。來到這裡,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驕傲!」

武僧說完後放下麥克風,對著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這一刻,操場上也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看著沐浴在掌聲中的武僧,王愛國欣慰的笑了笑。

他以為武僧應付不了這個場面,但是卻沒想到武僧表現的還不錯。

很快,大隊長走上來接替了武僧,宣布授銜儀式開始。

當宣誓誓詞再次響起的時候,王愛國也忍不住右手握拳和大家一起念出來那久違的誓詞。

其實就從演講的角度來說,武僧演講的並沒有那麼好,但是武僧的話卻特別容易打動人心,因為這就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武僧的話更讓人覺得這貼近現實更加有感同身受。

很快宣誓就完畢了,武僧也從講台上走了下來,當武僧走到王愛國面前的時候,王愛國笑著迎了上去,用拳頭砸了一下武僧的肩膀。

「呵呵,一口一個好忐忑,一講就是十分鐘,還以為演講稿沒了,你就不行了呢,沒想到說的還不錯嘛。話說回來了,平時你都沒這麼多話了,今天怎麼說了那麼多?」

武僧看了看王愛國,又看了看那麼多新兵,最後臉上露出了如陽光般的微笑。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今天就是很想說一些心裡話。我想讓他們知道,成為軍人是一件驕傲的事,也希望他們永遠能記住今天的熱血!」

武僧說完後,眾人都對著武僧露出了尊敬的目光。

而王愛國看著武僧那奇怪的樣子,微微愣神,半晌後突然臉色一變。

「和尚,難道你……」

武僧笑著看了看王愛國,他知道王愛國已經猜到了。

「嗯,我該走了!」武僧一臉平淡地說道。

只是簡簡單單的5個字,卻讓王愛國心裡如同被子彈擊穿了一樣,非常的不舒服。

大家相處了那麼久,對於武僧,王愛國真的非常不舍。

然而他也知道武僧不屬於這裡,他是時候該離開了。

「那麼……一路順風!」王愛國露出了笑容,對著武僧伸出了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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