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2)

黑根告訴他的秘書給他老婆打個電話,就說他可能比往常要稍晚一些才能回家,但是還得給他準備晚飯。他走出大樓,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商業中心區的梅西百貨大樓走去。突然有個人擋住了他的路。一看,他大吃一驚,原來就是索洛佐。

索洛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慌不忙地說:「甭怕,我只是想同你談談。」一輛停在靠人行道的汽車的門突然打開了。索洛佐催促似地說:「快上車吧,我要同你談談。」

黑根把胳膊一抽掙脫了。他目前還不怎麼驚慌,只是有些煩躁。

「我沒有工夫,」他說。

這時有兩個人走了過來,站在他後面。黑根突然感到兩腿發軟。索洛佐柔聲柔氣地說:

「上汽車吧,要是我有心殺你,你早就沒命了,相信我吧。」

黑根對索洛佐連一絲一毫的信任也沒有,不得已勉勉強強上了汽車。

邁克爾·考利昂對黑根撒了個謊。他本來早就到了紐約,是從離這裡不到十個街區的賓夕法尼亞大旅社打來的電話。當他掛上了電話,愷·亞當姆斯掐滅了香煙,並說:「邁克爾,你真是個扯謊大王。」

邁克爾挨著她坐在床邊。

「還不是為了你,親愛的。要是我說咱倆就在市區里,那就得馬上動身回家。我們也就不能一道出去吃飯了,也就不能出去看戲了,今晚也就不能在一起睡覺了。咱倆在我家裡一起睡覺是不行的。正式結婚之前就在一起睡覺是不行的。」

他摟著她,輕輕地吻她的嘴唇。她的嘴是甜蜜蜜的,他輕輕地把她推倒在床上。她眯起眼睛,等著他向她表示愛情。邁克爾感到幸福極了。他在太平洋瀰漫的硝煙中度過了好幾年。在血流成河的孤島上,他曾夢見過像愷·亞當姆斯這樣的好姑娘,夢見過像她這樣的美人,苗條而柔軟的身子,乳白色的皮膚,一激動就像通了電似的敏感,她先睜開眼睛,然後又把他的頭向下一捺,同他吻起來。他倆摟著睡覺,直到該吃晚飯、該去看戲的時候才起來。

吃過晚飯,他們走過幾家燈火通明的百貨公司,裡面全都擠滿了為節日買東西的人。邁克爾問她說:

「過聖誕節你要我給你買些什麼哪?」

她緊緊地靠著他。

「我就要你給我買你這個人,」她說。「你覺得你爸爸會贊成我嗎?」

邁克爾柔情地說:「這根本不成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你爸爸媽媽會不會贊成我?」

愷聳聳肩。

「他們贊成也罷,不贊成也罷,我才不管哪,」她說。

邁克爾說:「我曾想把我的姓改掉,通過法律手續正式改姓,但是萬一出了問題,改姓也不管用。你真願意改姓考利昂嗎?」

他半開玩笑地說了這麼一通。

「真願意。」她很嚴肅,沒有笑。

他倆互相貼得很緊很緊。他倆早就決定要在聖誕節這一周結婚,在市政廳不聲不響地舉行個世俗婚禮,只找兩個朋友當徵婚人就行了。但邁克爾堅持先要告訴他父親。他解釋說,只要不是私下亂搞,他父親是不會反對的。愷對自己的父母卻沒有把握。她說要等到結婚之後再告訴她父母。

「當然羅,那時候他們會認為我已經懷孕了,」她說。邁克爾咧嘴笑了。「我爸爸媽媽到時候也會這樣認為,」他說。

有一件事他們沒有提起,那就是邁克爾決心要同自己的家庭一刀兩斷。他倆都明白,邁克爾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同自己的家庭切斷聯繫了,但他們因此感到內疚。他們計畫念完大學,在這期間他們將輪流去探望對方,每逢暑假同居。這也似乎就是幸福生活了。

今晚他們看的是音樂喜劇,叫「騎術」,內容是一個好吹牛皮的竊賊的充滿激情的故事。他們看得很開心,他對她笑笑,她也對他笑笑。當他們走齣劇場,外面已經很冷了,愷偎在他身上,說:

「結婚後,你會不會先打我一頓,再去偷一個明星做禮物?」

邁克爾哈哈大笑。「我打算當個數學教授。」接著他又問,「你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再回旅社?」

愷搖搖頭,深情地望著他。恰如往常一樣,他此刻被她那渴望愛情的迫切感深深觸動了。他對她笑了,他倆在寒風凜冽的大街上吻了起來。

邁克爾感到餓了,他決定買些三明治讓人送到房間里來。

在旅社門廊,邁克爾把凱向賣報處推了一下,說:「我領鑰匙,你去拿報。」

他還得排個小隊。戰爭雖然結束了,旅社裡仍然缺乏人手。邁克爾拿到鑰匙,焦急地東張西望,在尋找凱。她正在賣報處站著,手裡拿著一張報紙,聚精會神地看著。她抬起頭瞅瞅他,兩眼淚汪汪的。

「哦,邁克,」她說,「哦,邁克。」

他接過報紙,首先看到的照片是他父親躺在大街上,頭浸在血泊之中。有個人站在人行道鑲邊石上,像小孩子一樣在痛哭流涕。那是他二哥弗烈特。邁克爾·考利昂感到一陣發冷,渾身好像變成了冰棍。他沒有悲傷、沒有恐懼,只有冷酷、憤怒。他對愷說:

「快上樓去。」

她癱軟了。他只好攙著她的胳膊,扶她進了電梯。一進房間,

邁克爾就坐在床邊,攤開報紙,大字標題是:「維托·考利昂遭槍擊;被指控為詐騙集團頭目的人身受重傷;在警察重兵把守下進行手術治療;嗜血成性的暴徒之間難免一場惡戰。」

「坦克爾感到兩腿發軟。他對愷說:

「他還沒有死、那些狗雜種想打死他,但沒有得逞。」

他又把報紙重讀了一遍。他父親是下午五點鐘遭槍擊的。這

就是說,當他在摟著愷睡覺的時候,在吃晚飯的時候,在看戲的時候,他父親正處在九死一生之中。邁克爾因內疚而感到像生了病一樣。

愷說,「咱倆馬上到醫院去看看,怎麼樣?」

邁克爾搖搖頭。「讓我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再說。幹這種事的人現在是發瘋了。現在老人還活著,他們會不顧一切地蠻幹。媽的,誰知道下一步會幹出什麼事來。」

家裡的兩個電話都在忙著,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邁克爾才把電話撥通。他聽到了桑兒的聲音。

「桑兒,是我,」邁克爾說。

他可以聽出桑兒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天哪!小鬼,你把我們急壞了。你現在究竟在哪裡?我已經派人到你那個小鎮去了,看看你那兒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咱老子怎麼樣?」邁克爾問,「他傷勢重嗎?」

「傷勢相當重,」桑兒說。「他們開了五槍。但是他的命很大。」

桑兒的聲音很自豪。「幾個醫生都說他會活過來的。聽著,小鬼,我很忙,不能具體談。你現在在哪兒?」

「在紐約市內,」邁克爾說,「敢情湯姆沒有告訴你說我要回來嗎?」

桑兒壓低了聲音說,「他們把湯姆抓去了,因此我擔心你。他妻子就在咱家。湯姆的失蹤她還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我不讓他們知道,那些野雜種一定是發瘋了,我要你馬上到這兒來;嘴要緊,不要亂說,好嗎?」好,」邁克爾說,「你知道究竟是誰幹的嗎?」

「當然知道,」桑兒說,「一旦路加·布拉西前來接受任務,那一夥肯定是一堆死肉。我們的幹將多的是。」

「我一小時後就會到,」邁克說。

他掛上了電話。報紙上街已經三個多小時了,一定還有無線電廣播,路加不可能不知道這條新聞。邁克爾在反覆沉思這個問題。路加·布拉西究竟到哪兒去了?此刻黑根想的也是這個問題。在哪長灘鎮的桑兒·考利昂感到百思不得一解的也是這個問題。

那天下午五點差一刻,考利昂老頭子剛檢查完他的橄欖油公司的辦公室主任替他準備的證件、報表。他穿上短上衣,用手指敲著兒子弗烈特的腦袋,要他別再參與晚報的事了。

「叫嘎吐給我把汽車開過來,」他說,」我一會就要回家。」

弗烈特哼了一聲,「我給你開車。嘎吐今天早上來電話說他病了。又感冒了。」

考利昂老頭子在想著什麼。他說:

「這是這一個月第三次了。我看,另找一個身強力壯的人來也許要好一些。通知湯姆。」

弗烈特提出了不同意見。

「嘎吐這小夥子倒還老實。他說他生病了,那就是真病了。我倒樂意去給你準備車子。」

說罷,他離開了辦公室。考利昂老頭子從窗口看到了他兒子跨過九馬路,向停車場走去。他想給黑根辦公室打電話,但沒有人接。他又給家中打電話,還是沒有人接。他心情很煩躁,不時向外張望。他看到他的汽車已經停在辦公室前靠近人行道的地方。弗烈特靠著汽車的擋泥板站著,雙臂叉在胸前,望著為聖誕節購買東西的人群。考利昂老頭子上身穿的是短外衣;辦公室主任給他穿上大衣,老頭子向他哼了一下,表示感謝,走出門,下了兩道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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