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十三章 盡日徘徊濃影下

當劉焉父子三人被控制在綿竹城內,劉范又做出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選擇後,蜀地便已經是一隻煮熟的鹹水鴨子了!

因為不管劉焉再如何,其人都是唯一一個具有益州法理統治權的人,而在家天下的時代,所有的法理傳承都需要從他身上做文章,故在其全家被三網打盡以後,蜀地已經不存在任何一個具有足夠政治威望的人來收拾局面了。

趙韙自以為自己身兼蜀地本土人與東州士領袖的雙重身份,足以據蜀地而自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故此,接下來幾日,蜀地精彩紛呈,卻都無關大局了。

先是自以為可以統攬東州士和蜀地人的趙韙扔下楊洪,宣布起兵自立,然後試圖回身攻打綿竹,做那個取劉氏而代之之人。結果,其部無論是東州士還是蜀地本土人,走到半路上還未出犍為呢,聞得綿竹驚變詳情後,卻都紛紛起了二心。

其部下龐樂為首,一眾軍士直接一場兵變,便輕易宰了趙韙,宛如殺一隻雞。

可憐趙韙這個昔日大漢太倉令,當日只因為一句『益州有天子氣』便幾乎是扔下一切裸身隨劉焉入蜀,而如今蜀地主人的夢都沒做幾日便徹底煙消雲散,也是讓人感慨。

趙韙既然身死,犍為太守張肅不再猶豫,其人即刻易幟,宣稱追隨綿竹,而綿竹方向也毫不客氣,臨時委任張肅去成都控制蜀郡,又以楊洪代行犍為事,輕易便控制了蜀地腹心三郡。

趙韙部四散而去,有人投奔楊洪,有人投奔張肅,有人直接來綿竹,有人東下巴郡,總之,大多都被輕鬆收編。

到此為止,嚴顏終於也近乎於絕望,其人是有臣節的,本身接受任命後是存著寧可死在這裡也不做降人的……然而現在這種狀況,他雖然明知道劉焉是被人控制的,但卻居然不知道該向誰效忠,更不知道敵人是誰。這對一個沒有政治野心的老派之人而言,未免顯得有些殘酷。

而最終,由於綿竹那裡處置妥當,涪水關軍心動搖,其人到底是無奈接受了綿竹的『調令』,引兵折返回了綿竹。

但是,燕軍依舊沒有能夠立即越過劍閣……原因很簡單,劍閣守將張任做出了一件註定讓他名垂千古的事情。

這個性格執拗之人作為此地軍事主官,早已經知道了身後發生的種種事端。所以,在嚴顏軍令到來之前便做好了準備,軍令一到便將所有部隊按照軍令遣送回綿竹,但其本人卻孤身留在了劍閣一線天的石壘。

因為這個已經連續敗退兩次的蜀郡別部司馬,不願意再度撤退,而且還是不戰而退,徹底降服。

彼時,燕軍修築棧道不停,早已經漸漸逼近此處,也發現了蜀軍異動,卻因為遙望旗幟不動,根本沒有敢貿然嘗試進攻。

而數日之後,確定自己的士卒應該撤回綿竹以後,張任便主動出壘,只持一刀一矛一旗順殘破棧道而行……正在修復棧道的燕軍士卒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個信使,居然只是一路隨行,放任其人來到棧道盡頭,一直到其人立旗報名挑戰方才大悟。

趙雲身為主將,自然不可能直接出戰,然而眼見著其人武藝穩健,連殺數名西涼、漢中勇士,心中有譜的趙子龍也不再猶豫,後者即刻提矛佩刀而出,只十餘合就在棧道前了結了對方,將其梟首。

張任身為主將,主動報名赴死,徹底引起了燕軍的懷疑,部隊派出少數精銳向前試探,這才發現蜿蜒曲折的棧道後頭,一線天那邊的石壘處已經空無一人。

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壯士既死蜀道方通。

又過三日,不過是七月初而已,棧道尚未修復完成,燕軍哨探便和綿竹派來再度召回張任的信使迎面相撞,這才知道之前一月,劍閣道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莫說尋常士卒,便是得到了郭嘉暗示的田豐、趙雲也目瞪口呆,驚愕難言。

七月中旬,燕軍大隊順著修復完成的棧道越過劍閣、涪水,進入巴蜀腹地,劉瑁正式投降。

七月下旬,燕軍兵馬全面進駐蜀郡、犍為郡、蜀郡屬國。

八月初五日,燕軍一路偏師在程銀的帶領下抵達了巴郡,控制了巴郡郡治江州(後世重慶),並與張郃、孟達、申耽、申儀成功會師,還在此處繳獲了大量的軍需物資,並俘虜了荊州方面的一些官吏、輔兵。

到此為止,前後正好三月而已,蜀地便全線陷落。

而從江州順流而下,速度何其之快?那邊早早出發的劉焉父子剛剛抵達漢中,公孫珣都還以為才剛剛打下白水關呢,劉表與荊州上下便已經從益州逃人那裡知道了此戰的所有情形……卻是驚駭欲死!

當然了,隨著消息傳入三輔,快馬日夜不停,公孫珣終於也在八月內得知了此戰情形,卻也宛如夢中——徐元直這是轉模板成了班定遠?

又過了數日,隨著前線消息接連不斷,公孫珣以及鄴下終於漸漸得知了事情的所有具體過程,倒是愈發引起了鄴下的振奮……須知道,此時大司馬呂范都還沒在南方任滿一年呢,南方軍管都還沒有徹底消除,此時益州忽然入手,自然不免引起眾人的遐想。

有此一事,天下大勢之合一,似乎也就在眼前了吧?

實際上,很多鄴下大學的學生甚至開始鼓吹,或許接下來便真的能傳檄而定天下了。

「傳檄而定啊?」

銅雀台,燕公本人辦公的內務閣僚處,也就是俗稱的內閣頂層樓上,許久未言的燕公公孫珣忽然感慨出聲。

話說,因為內閣是燕公帶領黃閣文書們辦公的地方,距離三省所處的所謂尚書台不過兩百步,且七相與冀州牧董昭皆可隨意進入此地面謁燕公,所以聞名遐邇。

鄴下學子如今表志向的時候早已經不說什麼七相了……太俗……現在他們統稱希望有生能入內閣一觀日落漳水之盛景。

日落漳水的盛景當然是有的,尤其是此時又是一年秋日,景色正佳,連燕公本人也經常望河興嘆。

不過很顯然,這一日,公孫珣卻無心感慨什麼漳水盛景了……平日里只是大略聽一聽三省奏疏,很少對三省提出反對意見的他,今日居然對著幾封文書難得感慨出聲,並許久都沒有給出意見。

旁邊習慣性見縫插針低頭看書的黃閣寺卿王象自然是充耳不聞,門前肅立的司馬懿也昂然扶刀不動,但前者的學生呂蒙卻忍不住在抄寫文書的間隙好奇抬頭觀望。

當然了,這種偷窺毫無所得,因為燕公正以手撫住一摞文書,多是三省四台對蜀地方面的處置意見,有此感慨似乎理所當然,只是燕公面對如此大好消息卻如此遲疑,剛剛加冠的呂子明就根本想不明白了,只能低頭繼續和其餘同僚一起抄錄不停罷了。

值得一提的是,呂蒙抄錄的水平極差,每次都是自己老師王象運筆如飛抄錄完成後,他再行二次抄錄,與其說是和同僚們一樣在工作,倒不如說是王象利用自己的高水平給他開小灶,利用國家的紙筆方便這廝練字罷了。

這廝的基礎實在是太差!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麼燕公會讓他做王寺卿的學生!真要是想抬舉他,讓他入義從便是!

回到眼前,另一邊,公孫珣思索半日,卻是心中暗暗嘆氣,然後忽然開口:

「四件事須做批駁修改!」

閣中所有人一時警醒,而其中王象頭也不抬,直接放下書抽出一張紙來,然後奪來學生手中之筆,便立即開始記錄。

「其一,郭奉孝雖有奇功,雖是軍前急切,雖是好意,但以地方大員之身擅自動用靖安台武力,到底稍有不妥,此次就不記功了,而且要門下省發出一封正式文書,稍作批評,讓他安心處置漢中民政,不許再過問其餘事端。」

隨著燕公此語,王象運筆如飛,而閣中其餘文書卻不免一滯……一直受到格外恩寵的郭奉孝終於受挫了嗎?

「其二,徐元直不明其事,受任而去,有功無過,兼以之前郭奉孝推周瑜之功於其身,於名於實,皆可實封萬戶侯……再讓元皓問問他,有沒有心思以我特使之名,加兩千石秩,許便宜行事,掛在靖安台名下,繼續往南中諸郡一行,以安地方?」

這個旨意倒是不溫不火,徐元直如此奇功,若無此番待遇反而奇怪,只是任命之處,未免偏遠困苦。

「其三,劉焉父子……劉焉本人既然到了這種地步,又是老年喪子,幾乎無用,也無須苛責了,而且他兒子也算是有功……也不用三輔,安置到陽城山一帶便可,讓其三子劉瑁轉任左近為官,就近照看。」

這就更無話可說了,只是將劉焉父子的安置地挪了一下而已,最多可以順著安置地猜度一下洛陽復興的計畫。

「最後,沓中既然是屯田,便要見效,哪裡有屯了一季便要轉任的道理?而且孤看他們在沓中的屯田效果並不出色……讓五官中郎將他們依舊屯田沓中,再發一名老道的屯田能臣,那個曹孟德……曹孟德在陳郡屯田,彼處有一個出身寒素的中郎將叫什麼來著?」

「稟殿下,有一人姓謝名徵字明弦,出身寒素,祖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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