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九章 又聞子規愁空山

其實,龐統畢竟還是年輕,雖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不免受制於個人閱歷和表達慾望,所以有些瑣碎,真要是郭嘉在這裡,一碗酒下肚也就說明白了。

其實,蜀地的問題在於劉焉不僅濫殺以威刑罰(連續殺了好幾個本土領袖),更關鍵的是他還不給人飯吃——本土士民遭受全面掠奪侵佔自不用說了,外來東州士跟著他作威作福居然也吃不飽飯。

究其原因,不僅是東州士這個集團過於臃腫,也不僅僅是蜀地本土力量實力過於強悍,同樣不僅僅是蜀地世族大戶政治發言權上的缺位,更重要的一點是,劉焉無法發展生產的同時自己又過於威福自享了。

一個簡單而又直接的問題,當日賈龍、任歧之亂後,你不去安撫百姓,不去趁勢吞併本地豪族土地資產,去打造上千輛天子儀制規格的車子是什麼意思?

要花多少人力物力?

最後用了幾次?

區區蜀地,五百萬人口,之前攏共能有一千輛豪車?

如此作為,蜀地人心,焉能屬焉?

不過,四月下旬,帶著出使任務到達漢中卻一去不回的劉焉親外侄費尚,並沒有聽到漢中太守郭嘉的這番言語,而是在見到年輕而又威嚴的郭府君、趙將軍之後,稍作應對,便迅速被幾名千石官員給當場圍住了。

費伯仁對這幾位年輕到不像話的文武官員們的熱情倒是早有準備……他知道的,他知道這些人多是義從中的佼佼者,還知道這些人是燕公本人親自按年齡和才能分批次送出義從到各處安置的,只是因為伐蜀大計集中到此,更知道這些人的最終目標是州牧、台閣長官,乃至於相國等所謂一品甚至超品之職務。

而這類年輕官員,無論文武,一來後台硬,二來才能出眾,三來敢打敢拼敢做,所以素來是行事激烈,敢為他人之不敢為,以至於常常在任內一騎絕塵,領袖他人……為此還得了個諢號,喚做白馬班!

這都是天下人盡皆知的,費尚既然舉家來投,如何不懂?實際上,便是那得了北面另一位益州牧田豐青睞的龐氏兄弟,也都想著將來成為白馬班一員呢!

「敢問足下,蜀地人心如何?」

「頗有搖搖欲墜之態,不然在下也不會至此。」

「這倒也是……且勞足下再對些軍情,看看有沒有臨機變動……白水關守將是誰?」

「張任。」

「不錯,正是此人!只是我等一直好奇,為何是此人居於此地,可有說法?」

「此人乃是蜀郡本地人,在下也不太熟悉,只據說是家世貧寒,少有膽勇志節,是趙韙趙府君為蜀郡太守時提拔上來的,現為別部司馬。」

「原來如此,確系無名小卒而已……那葭萌城如今是誰坐鎮?」

「大將嚴顏,自江州火速調來,本該駐守巴郡,卻因為犍為郡中有個叫楊洪的司馬起兵反……呃,起兵呼應燕公,所以原定大將趙韙不得不臨時引軍南下平叛,便讓嚴顏臨時來頂上,代領全局。」

「這倒也跟我們知道的一樣。」

「趙韙、嚴顏倒是公認的蜀中大將……那敢問足下,巴郡現在是誰駐守?」

「應該便是劉璝、泠苞二都尉各守一江了。」

「且插句嘴,敢問足下,蜀地有沒有招募板楯蠻?」

「自然是想要招募的,來之前的說法乃是準備等趙韙回到葭萌,便讓嚴顏將軍去巴郡盡量招募一些的……」

「這都火燒眉毛了,為何不儘早招募?」

「不瞞諸位,據在下所知,綿竹府庫目前稍有不足,而板楯蠻雖然素來服膺漢室,有受巴郡太守節制出兵之傳統,卻也需要財帛、糧草上的賞賜,所以還需等一段時日,稍作籌措。」

「原來如此……只是綿竹府庫為何會不足呢?蜀地之富饒,天下皆知。」

「呃……」

「德祖此問真是荒謬!」就在費尚準備朝對方解釋一二的時候,另一位之前便很活躍的千石年輕軍官忽然間就聲音高亢起來。「劉焉以蜀中二次黃巾之亂、馬相稱天子故入蜀為州牧,不過九年不到的時光,勉強算八年……八年間,先是平二次黃巾與馬相之叛;平叛之後便是董卓之亂,賈龍、任歧呼應趙司徒起兵,便又花了一兩年殺了賈龍、任歧;然後還有張太守隔絕漢中,接著便是造車子,等到咱們燕公滅了董卓、定了袁紹後他那裡才跟著安生下來……算算時間,八年間打了四年仗,卻偏偏沒有半分擴張,反而失了漢中要地!而安生日子過了四年,但劉焉身為主政者卻已經垂垂老朽,行政荒謬不堪,鋪陳奢華無度,偏偏迷信極深。期間,既未見度田,也未見屯田,更未見均田,只是掠奪、侵佔,哪裡就能府庫充足了?足下不是做了一任親民官嗎,如何還是如此無知?!」

參軍楊修一時被懟的束手不語。

「要我說,劉焉此人,器非英傑,才稱庸牧……」法正見到剛剛來到漢中的楊修被自己一頓下馬威鎮住,宛如夏日間喝了一碗深井涼鎮的蜜水一般痛快,幾乎便要眉飛色舞。

「何如孝直之忠懇事上,眼中只有一人?」

就在這時,楊德祖忽然開口,卻只一句話便將法正憋的滿臉通紅。

這話沒頭沒尾的,費尚不免有些愕然,不過隨著正襟危坐於上首太尉椅上的郭嘉揮手示意,其人還是帶著滿腹疑惑趕緊告辭離去,出門去尋龐氏兄弟了。

「奉孝,此何言也?」

費尚新降之人不好問,其餘人礙於郭嘉與趙雲端坐於上不敢多言,但廳中一名連官印都沒有的生面孔卻毫無顧忌,直接扶劍開口相詢,儼然與此地主人、新任漢中太守郭嘉甚為相熟,卻是剛剛回家見了母親便被郭奉孝立即邀來的徐庶徐元直。

「無他。」

郭嘉對徐庶自然是開誠布公,當即肅容以對,誠懇相告。「左面那位軍司馬叫做法正法孝直,其人來漢中已然兩月,一直鼓吹中路白水關、葭萌城佯攻,東路巴郡二江也佯攻,然後集精銳一萬自武都陰平道出發,偷渡摩天嶺,越過白水關、葭萌城,直取綿竹、成都……」

徐庶表情微微怪異起來。

「右面那位別部司馬喚做孟達,他也和法孝直來此地兩月,卻有不同意見,他的意思是白水關險要,以做疑兵,而摩天嶺太險,不該行此策,當主攻巴郡,收買當地蠻族、大戶,自彼處破局。」郭奉孝依舊面色嚴肅,一臉認真。

而徐庶表情已經愈發古怪起來。

「至於這位今日和你一起方到此的楊德祖楊參軍……你們應該早就熟悉了……其人剛剛到來不過兩刻鐘,卻居然也有了定策,他以為當堂堂正正出白水關,走葭萌,設霹靂車,從容破關入蜀,以成大勢,不該妄自走險路,徒勞喪師。」郭嘉一口氣介紹完,方才去看徐庶。「元直以為如何?」

徐庶欲言又止。

「元直儘管講,你資歷和功勞比他們強太多了!」郭嘉誠懇勸道。「將燕公賜予你的那柄劍亮出來,他們保證一句廢話都不敢有。而且,你身為擒殺周瑜的功臣,過幾個月說不得便是實封幾千戶的超品侯爵了,他們半輩子都追不上你。」

法正等人紛紛愕然,然後本能的看向了對方腰間,便是一直與郭嘉並席但全程沒開口的趙雲也微微一滯,忍不住打量起了對方身形。

而徐庶聞言卻冷笑一聲,然後斜眼以對好友:「我竟不知自己如此厲害,敢問郭府君,資歷、功績如我,可能在此處出粗鄙之語?」

郭嘉一臉嚴肅:「此乃一郡正廳,議事所在,便是你又焉能出粗鄙之語?」

「那在下便無話可說了。」徐元直當即也肅容以對。

法正、楊修、孟達幾人面面相覷,楊修若有所思,可能是因為舊日交情的緣故,所以並未動怒,唯獨法正性格最為激烈,實在忍受不住,竟鼓起勇氣向前質問:「久聞徐元直田上斬龍之名,區區扶風法正,敢問足下,我三人之策竟無半點用處,只值粗鄙之語嗎?」

徐庶本能想要解釋,但見到對方如此模樣卻是想到了自己當年剛剛做事時的湖海之氣,便乾脆輕鬆一笑,反而直接詢問:「敢問法司馬,你們三人的策略有什麼矛盾之處嗎?為什麼一定要非此即彼呢?大軍伐蜀,路窄而兵多,為何不能三路齊出?非要定個你為我之佐,我為你之佑呢?」

法正登時尷尬無比,羞赧一時,便是楊德祖也有些訕訕。

眼見到如此情形,一直沒有開口的冠軍將軍趙雲心中瞭然,卻是豁然起身,朝郭嘉與徐庶二人微微行禮告辭,便兀自離去了。

而趙雲既走,郭嘉卻是本性畢露,直接扔下堂中一堆中層官吏,兀自拽著好友徐庶出了自己的郡府前廳,轉向後院,並沿途呼喊備酒備菜……一時間,只有法正、楊修等人留在廳中面面相覷。

且不提法正和孟達將如何為楊德祖接風洗塵,另一邊,郭奉孝倒是準備充足,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常府中便備著酒菜。故此,不過一刻鐘,郭徐二人居然便已經在後院桃花樹下鋪席擺酒,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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