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三十二章 終剛強兮不可凌

戰機不可輕忽。

這是漢高祖與楚霸王之間那場精彩對決給天下人留下的殘酷歷史經驗。

項羽幾次將劉邦打的落花流水,幾次獲得重大決戰的勝利,卻總是差那麼一口氣,屢屢讓陷入絕境的劉邦在蕭何、韓信、呂澤、張良等人的協助下捲土重來。

相對應而言,項羽不過是一次氣力不支,與劉邦議和平分天下而已,就被張良等人窺到虛實,然後被撕毀協議的劉邦引天下諸侯圍到了垓下,來了個無顏見江東父老。

故此,在下邳-烏巢兩條戰線上同時取勝後,甚至沒有等內黃的結果,公孫珣便不再猶豫,即刻頂著巨大的減員壓力發動了全面總攻,並於十月初六上午,在經歷了近三日夜的猛攻後,成功攻破了中原聯軍的官渡大營,繼而發起了戰略大進軍。

不過,說是進軍。實際上,隨著劉曄引官渡殘眾投降,曹操、曹仁各自只帶著數千殘部倉促逃竄,近在陳留的魯肅也在察覺局勢後當機立斷引淮南部眾南下彭城,燕軍進軍途中已經沒有多少事實上的軍事壓力了……這種進軍更像是某種戰略追擊而已。

別處不說,官渡這裡各部兵馬基本上是一分為二,一路追著曹操往潁川、南陽方向而去;一路追著曹仁,往陳留、陳郡方向而去,沿途攻城略地,宛如吃飯喝水。

戰事如此,再加上徐州-烏巢-內黃三戰的相關訊息隨著兩軍的前進與後退徹底傳開,天下人已然醒悟過來——這一戰,終究還是燕公勝了!

但失敗的,絕不僅僅是一個曹操,而燕公即將獲得的,也絕不僅僅是一個官渡,或者陳郡,乃至中原。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南陽宛城,這座已經安泰了快一整年的大漢南都所在,瞬間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因為誰都知道,公孫珣此戰除了并吞中原外,但凡有半點可能性,肯定是要把天子『請回去說明情況的』!

那對於宛城的諸位而言,還能有個好?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也很急迫了!曹公正在趕來,荀文若也已經帶著願為漢室盡忠的中原衣冠世族到了汝南,他們二位的意思是讓我們從帝鄉蔡陽轉入江夏,以作延續……諸位,你們可有什麼見解嗎?」所謂朝堂之上,正在開口說話的太尉楊彪像老了十幾歲一般,滿頭白髮,畏畏縮縮,再難有之前的精神。

話說,這不僅僅是眼前殘酷局勢的打擊所致,也不僅僅是因為憂慮漢室的將來,很大程度上,這是之前一年間,其人真正擔負起了所謂漢室興亡之責後的辛苦所致。

想想也是,南陽固然大郡,漢室小朝廷用來擠走曹操控制南陽半郡的呂布也確實是個比較好哄的人,但前面在打仗,一切以軍需為先,小朝廷基本上只能在最低經濟限度上維持著。而這倒也罷,關鍵是,楊彪身為中樞第一重臣,還要居中聯絡三家諸侯,在三個雞蛋上跳舞,今天要想法子安撫在前線賣命的曹操,明天要想法子勸說劉表和其部屬不要有投降主義傾向,後天還要跟隔壁汝南的劉備打打秋風,求點中秋祭祀的經費……而前線稍有風吹草動,他這裡還得哄著擔驚受怕的小天子!

除此之外,還要盡一切可能維持和擴大漢室的影響力。

但是,所以說但是,不管怎麼維持,局面還是一日日不堪了下來,並最終來到了今日這一步——實力雄厚、地盤看似最穩妥的劉備先丟了徐州,地盤全線暴露在了燕軍兵鋒之下;領著幾十萬大軍的曹操也還是敗了,只能狼狽逃往此處;忠心耿耿的吳郡虎將孫策更是身首異處;劉表則乾脆曖昧到了一種極為危險的地步。

此時此刻,也就是呂布和他的那小一萬兵馬或許可以倚仗了。實際上,呂布剛剛已經帶著四千兵馬從潁川匆匆趕回到了宛城。

「溫侯怎麼想?」一陣沉默之中,楊彪理所當然的看向了呂奉先。

「我非是信不過曹孟德和那位荀文若。」剛剛從潁川撤回,一身戎裝立在前南陽太守府大堂,現在天子明堂之上的呂布微微蹙眉,表達了某種確切無誤的疑慮。「但是江夏那種地方,哪裡是天子該去的?都到長江邊上了,真到了那裡,天下人怎麼看朝廷?」

這話倒是合情合理……但是問題在於,不去江夏又能去哪裡呢?

「可不去江夏又去哪裡呢?」南陽本地人,年輕的黃門侍郎,大漢開國名臣鄧禹之後,此時很得天子信任的鄧芝稍作思索,一時感慨相對。「前面打了大半年的仗,死的人不計其數,到了這一步,河北那邊難道還會放過我們嗎?而且,便是我們可以棄官不做,求個野人安泰,天子在燕逆手中難道還有別的下場?事到如今,也只能隨曹公還有荀文若一起去江夏了。」

此言一出,本就沒有多少人的朝廷之上更是顯得冷清。

邏輯就是這麼簡單,現在這個時候,漢室小朝廷除非有魄力玉石俱焚,否則根本沒得選,只能南逃。而一旦南逃,去劉備和劉表核心地盤肯定是極度危險的。為今之計,只能盡量彙集南逃力量,打著天子旗號去兩家地盤的交匯處,也就是江夏地區立足。

本來就沒什麼好議論的,而停了半晌,隨著小天子也嘆了口氣,事情卻是就這麼定了下來,京澤和鄧芝負責天子儀仗和宮禁的遷移,楊彪去清點府庫,呂布去整備軍隊,卻是準備等曹操一來,就一起南下。

別人且不提,話說匆匆折返回宛城的呂布回到自己府邸之中,卻是越想越覺得憋屈,越想越覺得難以接受,並隨即驚動到了一人。

「夫君何事憂慮?」一名年方十八九歲的華服女子,裊裊婷婷而來,眼見呂布氣悶,也同樣面露憂色,卻正是呂布的妻子,袁術的長女。

俗話說,老夫少妻,天然腿軟,何況呂布這人別的倒也罷了,對待妻子還是素來講究的,尤其是這個妻子作為袁氏的嫡女、楊氏的親戚,更讓他格外珍惜。

所以呂奉先聞言非但不怒,反而強作歡顏,趕緊起身接住對方,扶著對方坐到廳中,並稍微安慰了回去:「夫人不必擔心,只是朝堂事務而已。」

「夫君何必瞞我?」這袁夫人趁勢坐定後卻也不懼。「外面都說曹司空打了敗仗,南陽這裡都要移到江夏的……咱們家不走嗎?」

呂布一聲嘆氣,卻是愈發無奈起來:「沒想到這麼快便傳的滿城皆知!」

「果然是要去江夏嗎?」袁夫人也跟著皺起眉頭來。

「不錯。」呂布無奈,只能坦誠。「事到如今,別無它法,只能去江夏……夫人是憂懼道路偏遠嗎?你且放心,我一定親自護你平安到江夏。」

「我也知道沒法子。」袁夫人連連搖頭,卻又一時想起一事,更加無奈。「夫君,你說咱們這次再回江夏,還能住到原來結婚的宅子里嗎?就是黃祖那一棟。」

呂布微微一怔,旋即黯然。

「我想也是。」袁夫人見狀立即強笑道。「此時不比以往,如今再去江夏,天子、姑父,聽說還有曹司空都要去,那原本那棟宅子哪裡還有我們夫婦的份?」

呂布愈發苦笑,頭上皺紋也顯得更加緊密起來:「為夫我何嘗願去江夏?須知我是北人,南陽這裡到底是中原腹地,還能適應,如非萬不得已,便是有大宅院,又哪裡願意去江夏?」

「妾身也是這個意思。」袁夫人也是跟著徹底黯然起來。「我自幼便在汝潁宛洛之間長大,如何願意去南面?而且,從夫君兩月前從魯陽回來那次算起,我已經一月多身子不上來了,說不得便是有了身孕,一想到讓自己兒女將來不知道中原風物,便總覺得不值。」

袁夫人這裡感時傷懷,卻不料一旁呂布已然聽傻了……他如今已經年近四旬,卻只有一親女在長安,據說今年及笄之時,被恰好在長安的公孫珣做主許給了賈詡的兒子,已然算是潑出去的水。此時聞得夫人可能懷孕,如何不喜?

只是時局如此,這種喜事就顯得格外讓人憂慮了。

兵荒馬亂的,路上出了事怎麼辦?

一念至此,呂奉先先是安慰了對方一遭,又詢問了對方身體,稍微回過神來後,卻只能愈發憤憤不平起來:「若能有萬一長治久安之策,我何必願意帶你奔波?一家人安穩富貴多好?」

袁夫人聽到此言,卻又面上心中齊齊微動。

呂布眼神出眾,一眼望見,便主動相詢:「夫人可有言語?」

「非是我如何,而是我恰好昨日去後院看過父親。」袁夫人小心相對。「都說疏不間親,雖說之前曹司空還有姑父他們都說我父親有罪,不許我父出後院半步,但如今局勢這麼亂……夫君能不能做主,趁機開釋我父?」

呂奉先聞言當即起身嗤笑一聲:「夫人所言甚是,事到如今,連曹司空他們都不能自保,岳父大人如何不能開釋?咱們現在就去後院見岳父大人。」

袁夫人終於微微展顏,而呂布見狀也瞬間振奮。

且不說呂布去見袁術,這對翁婿又會迸發出何等光芒四射的火花來,卻說這幾日燕軍進展神速,不僅是陳留全取,陳郡全下,便是潁川也在早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