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二十七章 力盡關山未解圍(下)

周泰既奮起向前,曹軍大陣實際上便再難維持。而其人一旦身死,卻更是讓燕軍徹底掌握了全局優勢。

戰場之上,得到了最高指示的各部燕軍騎兵在各自將領的整飭下,開始有條不紊的整備起來,並迅速投入到了新的戰鬥之中,而且分工明確,效率驚人!

其中,甲騎集中到了戰場西部,開始以曲、屯、隊為單位,迅速掃蕩殺傷已經陷入潰散狀態的周泰、陳武、徐盛三部。劉備攏共兩支公認的精銳部隊,一支水軍,一支步卒,皆萬人左右,現在基本上可以宣告建制消亡了。即便是最後還能聚攏個幾千殘兵,卻也註定要如今日曹孟德身側的那支騎兵一樣,不再可堪一用。

劉備的精華部隊損失殆盡,曹操的那九千多中軍也同樣難以倖免。

實際上,就在甲騎迅速擴大戰果,絞殺消滅劉備三營精華部隊的同時,燕軍輕騎也因為官渡大營方向真正的箭矢儲備送到,而迅速重新展開了壓制,目標正是原本陣型就有些混亂,且因為周泰忽然西進陷入到被三面夾擊狀態的杜襲部。

不過,同樣是直屬中軍,甚至因為曹操的緣故而裝備更優一些的杜襲部,卻表現的有些不盡如人意……或者乾脆直言,跟之前的周泰、陳武、徐盛三營相比,杜襲部的韌性、戰力、戰場反應速度都明顯差了一截。

燕軍輕騎故技重施,大面積拋灑箭雨,而不等甲騎重整衝擊,傷亡也未達到一定限度,其部便居然隱隱有動搖之意。

這自然引起了重新逼近前線的燕軍中軍幕僚們的議論。

須知道,按照戰前燕軍對曹劉兩家的精華部隊討論,從兩家的部隊數量和地盤人口而言,普遍性認為,兩家都應該有,且大略只能維持住兩萬左右的核心精華部隊——劉備那邊乾脆直接,就是一萬餘水軍,和一萬不到的中軍甲士,已經全都交代了;但曹操沒有水軍,所以之前靖安台分析,應該就是樂進所領的前線五千兵、三千虎豹騎,可能夏侯惇處還有少量精華部隊,剩餘的自然就是曹操中軍了。

但很顯然,曹操中軍此時的表現明顯有些名不副實。

「文和與公達怎麼看?」公孫珣聽著身側幕僚議論,卻是忽然參與到了這個看似無稽的問題之中。「曹操中軍為何如此不堪?」

「恕臣直言。」荀攸默然觀戰不語,賈詡一聲苦笑,只能介面做答。「想要找說法總是能有的……」

「譬如呢?」

「譬如此時敵軍大陣已難維持,兵力三潰其一,戰事勝負分明,所以敵軍已然喪膽。」

「有道理。」

「再譬如,」賈文和在馬上繼續攏手而嘆。「將為兵之膽也。觀之前那周泰周幼平之不屈,足以稱英傑,可知其部本該就如他們將領一般善苦戰、能不屈、敢赴死。而曹孟德本就是倉促遇我軍突襲,為了立大陣,強行將原本是一體的中軍一分為三,讓兩個下屬分別立陣,兵將不遂且不說,臣並不覺得曹軍陣中這二人居然都能如周幼平這般勇壯強力……」

「這是自然。」公孫珣也跟著一聲嘆氣。「天下有幾人能與周泰剛才那種姿態相比?更別說毛階是個道德文臣,杜襲此人更是潁川世族出身的公子哥,便是有才有智有勇,也終究少了幾分為將之血氣……天然不足!」

「殿下所言甚是。」荀攸終於面色不變的插了句嘴。「杜子緒是個內外皆錦繡的人物,足可大用,但錦繡畢竟只是錦繡,可以做冠服,也可以置被衾,還能裹刀把,必要之時亦可勉強用來擦刀刃,卻怎麼能與刀刃直接正面相交呢?」

「說得好。」公孫珣即刻點頭,看都不看荀公達就脫口相對。「但生於此時此世,又有什麼可埋怨的呢?被亂世蹉跎,乃至於無辜喪命者,差他一人嗎?」

荀攸立即無話可說。

公孫珣復又看向了賈詡:「文和適才所言,一起頭便似乎有獨到之論……如何,莫非你覺得杜襲軍陣遠不如之前三營是另有他由?」

「然也。」賈文和也稍稍正色。「臣剛才一直在看,卻總覺得杜襲部與之前周泰三部相比,差距過大了一些……公達以為如何?」

被問到頭上的荀攸微微頷首:「確實如此。」

「故此,」賈文和回過頭來,正色以對。「臣以為,杜襲部似乎本就不如周泰、陳武、徐盛三部。」

公孫珣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而賈文和卻繼續說了下去:「但是臣又以為,靖安台之前按照地盤、人口、總兵力來斷定曹操大約能維持兩萬核心精銳是絕對沒錯的,因為這種居高臨下的判斷本就不可能出錯,它就是道《九章算術》中的題目而已。故此……」

「故此,若曹操這裡少了幾千精銳步卒,必然會多在別處?」公孫珣忽然勒馬回頭,一聲嗤笑。「那它到底多在何處呢?」

賈詡附和一笑,並無多言。

而公孫珣卻直接自問自答了起來:「或許在曹仁那裡,或許是李進本部依然得到了曹孟德最大的信任與支持,或許二者皆有……但不管如何,眼前的曹操其實都比想像中的要虛弱。他此番小心翼翼至此,卻將周泰三營擺在西面,難道是巧合嗎?正如我上來便只盯著劉備的核心部眾不撒手一般,難道也是巧合嗎?」

賈詡、荀攸各自無言,而田豫、龐德以下,還有除去王象外的文士幕屬們,一時議論紛紛。

「國讓。」大概是之前看到了田豫想洗刷開戰時失利的決心,公孫珣此時的語氣不免稍緩。「你去組織一下你的部隊,去協助作戰,等到周邊各部潰散後,你要趁勢撲到曹操本陣之前……然後替我轉告一聲曹孟德,就說今年內黃收成不錯,讓他不要憂心忡忡了,無論如何,戰俘還是養得起的。」

田豫莫名其妙,但還是領命而去。

夕陽西下,輕騎飛馳壓制,甲騎往來衝擊,戰到此時,其實已經無話可說,杜襲部、毛階部皆已潰散,毛階被宇文黑獺親眼看到自殺於旗下,杜襲與陳武卻一時失去蹤跡,不知去路,也不曉得是趁亂逃走了,還是失了旗幟,依舊在戰場奮戰,又或是乾脆早已身死。

而兩部既潰,曹操本部倒是展現出了極大韌性,一面聚集潰兵,一面組織防禦,絲毫不散,反倒是李通部在燕軍集中驅趕敗兵衝擊之後,終於不穩。

到此為止,曹軍主力兵敗如山倒之勢卻是再無疑問,燕軍各部騎將也都紛紛調整整備,確定了先破李通以孤立曹操本陣,然後再合圍以建奇功的方略!

但也就是此時,異變突起,之前詐降的黃蓋部終於從濟水北岸折返,而且沿途聚攏敗兵,攻擊燕軍零散部隊,儼然有與曹軍主力匯合之態……這麼一支兵甲俱全,旗幟分明,或許未必稱得上是生力軍,但卻絕對有重大威脅的部隊,燕軍警惕之餘如何敢怠慢?故此不用公孫珣下令指示,各部便紛紛北轉,試圖先阻止黃公覆的奮起。

而也就是此時,田豫終於瞅到空隙去完成公孫珣的叮囑了……只是如此混戰之下,想轉呈公孫珣原話未免不太現實,於是田國讓就只是趁著曹操本部附近稍微不那麼混亂的時候,下令讓自己身側數百騎朝著曹操旗幟齊呼內黃二字,然後便疾馳向北,去攻擊黃蓋了。

天色愈發暗淡,一聲莫名其妙的呼喊,似乎並未起到什麼直接效果,因為這句話原本應該用在圍攻曹操本陣時才對,而不是像現在喊完了就走。所以,裹著半張臉和半條腿的田豫並不知道,隨著他這一聲喊,一整個下午都在堅持指揮的曹孟德,面對全軍潰散近半都未動搖,卻在黃蓋及時出現,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甚至可能因此能夠得到夜間逃竄機會的時候,陡然陷入到了詭異的失態之中。

內黃是什麼地方,曹孟德比誰都清楚,這一聲喊,卻是讓他徹底心下冰涼,足足小半刻鐘方才恢複清明,繼續強撐。

官渡殘陽如血,將士捨命搏殺,追南逐北,而沿著官渡往北直線距離約二百五十里的河北內黃地區,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和平景象。

中午時分,此地還陽光明媚,以至於樂文謙能遙遙看到十幾里外陽光下波光粼粼的內黃澤核心水區,但等到下午時分,此處卻漸漸多雲陰涼了起來,有經驗的老農心中清楚,這是秋冬之際,一層寒雨一層涼的標誌,不過要等到下雨恐怕還要一兩日,也就是進入十月初冬後才成。

而話說回來,從軍事層面上來說,如此天氣對已經來到內黃城外清河畔的孫策七軍主力似乎稍微有利一些。

首先,一旦下雨,行軍速度必然受到影響……但彼時孫策等人說不得已經趕到了鄴城城下,連什麼銅雀台都已經佔了當軍營了,反倒是周邊可能趕來的援軍,也就是于禁、高順二部會被大大延遲進軍速度,受影響更大。

除此之外,孫策等人一日急行軍至此,因為先鋒樂進一路秋毫無犯,且偽作河北旗幟,而且沿途沒有停歇的緣故,居然一直沒有發生明顯的武裝衝突。但也僅僅如此了,因為他們馬上要渡過清河,搶佔內黃城,以稍作喘息,這是必須的一次中轉與休整,否則根本沒有力氣去攻擊鄴城……換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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