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二十章 羽書無路達深宮

邯鄲城距離鄴城的確切距離是五十七里,而從鄴城出發的車騎將軍袁紹率領自己最精銳的部隊浩浩蕩蕩,當日便渡過釜水入駐到了兩城正中間的梁期城,並將這個距離適中的城池作為自己的大本營,並準備翌日下午就到達最前線,也就是邯鄲城下親自督戰。

之所以如此急促,不僅僅是因為搶攻邯鄲是一開始就有的策略,更重要的一點是,袁紹來到鄴城,很快就發現魏郡這邊氣氛不對……原本對他很有好感的沮授一度閉門不見,本地士人也議論紛紛,而之前荀文若舉眾歸鄉的事情就更不用多說了。

而袁本初也很快就醒悟了,他之前對韓馥的作為還是引起了河北世族、大戶,乃至於部分潁川人的強烈不滿!

不過,袁車騎也是知錯能改的,他一方面趕緊親自前往沮授、劉惠這些冀州本地才俊的家中,當面重禮延請;另一方面,在最重要的人才、庫存、兵馬全都握到手中,其人立即採用了陳宮等人的建議,也就是即刻發動對邯鄲軍事攻擊。

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首先,戰爭是不可避免的,本來就是要立即展開的。其次,軍事行動歷來是最嚴肅、也是最徹底的賭博,一旦開戰,甚至不需要一場軍事勝利,只需要軍事活動展開,那之前的些許內部矛盾就立即會被掩蓋,甚至被消弭。

換言之,這次征伐雖然在計畫中,卻還是有些倉促的……最明顯的一個破綻就是政治宣傳力度不夠!

陳琳的文章是半日內倉促寫出來的,而且兩三天了都還沒來得及版印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發出後再行修改;然後袁車騎手握八萬之眾,居然稀里糊塗就只詐稱十萬……本來完全可以詐稱五十萬的;最後,雙方沿著黃河流域全線對壘,都已經開戰了才臨時制定全局的軍事、外交方略,這就顯得很粗糙了。

故此,這日晚間,梁期城內,袁紹也不得不見縫插針,與一眾幕僚、軍將對全局大略進行一次重新檢討,以防萬一。

「河間那裡如何,張儁乂領五千兵在鄚縣,頂得住的公孫瓚吧?」隨著一張冀州地圖被掛在了城中縣寺大堂的屏風之上,借著滿堂燭火,稍微一端詳,袁紹便開口先問及了一事。「需不需要增兵?」

「張儁乂是妥當的,又是在自己鄉中作戰,五千兵也是精銳,屬下只是可惜如此將才不得不分出去單守一路,反而顯得浪費,何談增兵?」身為總幕府之人,陳宮自然當仁不讓。

「本就是兌子,以張儁乂領五千兵對公孫伯圭的四千餘騎兵,還有身後的公孫范,已經足夠好了。」逢紀不以為然。

「非是此意,彼處只要對峙便可,而邯鄲這裡是一定要攻下的!」陳宮的理由倒也直接。

「無論如何,此處已經有八萬之眾,圍攻一城,總是妥當的吧?」逢紀也是愈發蹙眉。

「哪裡來的八萬兵?分明只是五萬戰兵,三萬輔兵而已,五萬兵中還有一萬新降之兵……」陳公台嗤之以鼻。

「輔兵也是兵!待這批輔兵與新兵參與了兩仗,前方戰兵有了缺損,便可就勢補上去了,民夫再做徵召就是……再說了,這個兵力是考慮到了秋收的,等秋後糧食入庫,完全可以再做大舉動員,咱們主公手握青、兗、冀十九郡國,俱是大郡,一郡一萬兵、一萬民夫總是有的!四十萬大軍須臾便可聚集!」郭圖也加入了討論。

「足下是在開玩笑嗎?」陳公台氣急敗壞。「四十萬大軍尚未集合到河北,便要自己吃垮自己了,天下誰養的起?而且一地戰場,最多十萬兵已經是極限了,多了沒用!」

「在下只是說我們不缺後備兵馬,無須憂慮此事而已,至於四十萬之說,乃是要趁著秋後民夫輸糧,或許可以藉機詐稱,以威嚇天下……」郭圖情知自己之前在魏郡辦岔了事,哪裡敢跟陳宮直接硬著來?

「誰是天下?天下是誰?」陳宮在袁紹麾下也有半年多了,如何不知道郭圖是什麼人,所以懶得給這種人留臉。「衛將軍打了十幾年仗,我們後勤能支撐多少兵他不知道?而周圍此時能影響大局的小諸侯不過是河內張楊一人而已!」

「就是為了嚇唬張楊。」見到郭圖被懟的不敢吭聲,辛評無奈出列。「我下以為,不指望張稚叔就此與我們合作,但其人本就是牆頭草,威嚇一下,讓他不至於直接倒向衛將軍,以至於讓開道路,也是必須的。」

「話雖如此,可號稱四十萬,卻未免貽笑大方。」又一人出聲駁斥,卻正是沮授。「在下在河北多年,也曾有幸讀過一些人手錄的衛將軍在昌平的教材,其人常說,兵馬糧草斬獲等軍務事關生死,務必實事求是,詐稱虛稱、詐報虛報,除了自矜自誇以外,於戰局徒勞無益……實際上,此番作戰,咱們是四萬精銳,一萬新兵,三萬輔兵,而衛將軍那裡,所謂關中、幽州兩軍,正是四萬戰兵,加上邯鄲這裡聚集的一萬多衛戍兵馬,正是五萬對五萬,勢均力敵。」言至此處,沮公與稍微一頓,還是繼續懇切言道。「便是秋收後憑著咱們後勤線短的優勢,能多聚攏幾萬兵,可衛將軍那裡卻多是騎兵,還是勢均力敵!」

「誰都知道衛將軍與明公是勢均力敵!誰也都知道,無論有多少兵馬,因為後勤的緣故,一次大戰也最多是投入十萬眾而已!至於剛剛公則之言,不過是想告訴諸位,咱們明公的地盤更集中一些,人口更多一些,所以兵馬後續補充要遠勝於衛將軍!而且,若是咱們搶在他彙集大軍至此之前打下邯鄲,勢均力敵一說,便可就此消弭了。」辛評正色與堂中眾人言道,隨後,其人復又轉向袁紹,揚聲以告。「明公,其實這就是咱們的勝機了……將來一旦雙方決戰,衛將軍的兩處根據之地相隔太遠,一旦兵馬損耗,想再聚集便顯得艱難,而我們卻沒必要畏懼衛將軍和其部的善戰,因為我們耗的起,我們兵員的補充速度、補充潛力遠勝於他!」

「說的好!」袁紹聽到此言,也是當即拊掌而起。「仲治之言一語道破玄機!我與公孫文琪也是多年舊友,如何不知道論及兵事我要比他差一些?但其人兵馬雖強,所據之地卻多貧瘠,人口也比我少,偏偏又地形狹長,轉換不利。換言之,我挫一場,稍作退守,須臾便可捲土重來,而他若是敗一場,便會前後失力,難以動作,這個時候就會跟眼前一般,讓我們得以集中兵馬攻城略地了!」

一眾幕僚倒是多認可這個說法,也都紛紛俯首稱是。

「剛剛我也大概聽明白諸君的一些意思了。」借著堂中明亮的燭火,袁紹重新在地圖上揮手而劃,略作總結。「我與公孫文琪雖然勢力犬牙交錯,一時難清,但大略而言,卻是在冀州這裡,自西南到東北這一條線上,千里對決……而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穩住張楊,守住河間,然後集中大軍攻下邯鄲,是否?」

「主公英明神武!」郭圖搶先稱讚。

「鉅鹿那裡如何說,要不要適當分兵?」未待袁紹謙辭一二,一直沒開口的許攸忽然插嘴詢問。

「邯鄲城格外前突,無須走鉅鹿便能團團包圍,而且鉅鹿郡正中有一個鉅鹿大澤,周圍水網縱橫,夏日間更是泛濫一時,天然阻礙大軍行進,倒也無須擔憂董昭董公仁還有身後兵馬從此處躥來斷我等後路。」沮授在旁趕緊補充道。

「雖然無須擔憂對方來攻,但也不能放著不管。」許攸正色言道。「尤其是鉅鹿澤南面這七八個縣,不順勢取下來,豈不可笑?」

「關鍵是邯鄲,我軍雖然兵眾,卻亦當如猛虎搏兔,用盡全力,此時分兵未免不妥……」陳宮還是堅決反對浪費兵力。

「在下有一策,不用一兵一卒,便可盡取鉅鹿半郡。」許攸拱手得意言道。

「子遠儘管說來。」袁本初不以為意。

「請本初與我幾十張蓋了你車騎將軍大印的空白委任狀,再與我一曲騎兵做護衛,讓我到鉅鹿那邊走一遭,訪一訪當地豪強塢堡、大戶豪門……」

眾人瞬間醒悟,許子遠這是要去賣官,可能還要順便撈一筆……但卻無人反對。

畢竟,這個方案是絕對可行的,而這廝此去也算是公私兩便了,只要也確實能夠讓鉅鹿方向的董昭陷入麻煩,這又算什麼呢?

「我立即予你!」袁紹稍作思索也乾脆答道。「鉅鹿那邊的事情就交給子遠了。」

「多謝……明公了。」許攸眉毛一挑,不免得意,卻居然難得換了稱呼。

不過就在這時,逢紀卻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說到各方萬全,兗州那裡如何說?若是邯鄲這裡輕鬆而下,衛將軍會不會幹脆棄邯鄲,轉而驅關中精銳直撲陳留?而且,曹孟德那邊又怎麼講?他現在不尷不尬,卡在豫北,難免心生怨氣吧?若是屆時非但不能替我們阻擋一二,反而倒戈相向,又該如何?」

袁紹和陳宮聞言,俱皆皺眉。

要知道,別人不知道,袁本初其實是很清楚袁公路是個廢物的,所以當日用策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心理準備的。

但是廢物到如此境地,也是他萬萬沒想到的——連孫堅一個手下武夫都控制不住,弄的他本人岌岌可危不說,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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