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二十一章 但教方寸無諸惡

話說,賈詡與呂布聯手這一戰,從戰術角度來說,無外乎是燒營、斬將、破敵、降眾八個字而已。再精鍊一些,大獲全勝四字罷了。

而從戰鬥的直接結果來說,也不過是打垮了近四十路討董諸侯中距離洛陽最近的一人而已,也就是把河內太守王匡的兵馬給一戰打崩,順便騎到關東聯軍盟主袁紹面上耀武揚威了一番。

但是,從後續影響來說,這一戰對天下的震動卻根本不是言語可以直接表達的。

因為這一戰,是自董卓亂政以來,是河北、關東、徐揚三大討董聯盟成立以來,是天下諸侯並起之後,第一次實打實的,有著政治立場的『正式作戰』!

公孫珣起兵最快,戰爭規模也似乎最大,但是打一群在山西討生活的陝北匈奴人,跟鎮壓土匪、賊寇有什麼區別?至於接下來攻打晉陽,擊殺太守楊終,還有孫堅之前替袁術攻殺荊州刺史、南陽太守,其實更像是一種借著大勢的內部政治清洗,稱不上是正兒八經的戰爭。

唯獨這一次,發生在擺明車馬的討董聯軍和董卓軍之間的一場夜間突襲,卻是毫無疑問宣告了亂世軍爭的到來!

自今日起,諸侯割據,軍閥混戰,正式開幕!

說起來,因為策划了這一戰而被酸棗那邊的曹操驚愕呼為亂武,從而聞名天下的賈詡其實倒也算是名至實歸!

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是這位賈文和做出了破天荒的亂武之舉。

當然了,歸根到底,賈文和只是適逢其會而已。

真正的明白人都知道,天下一步步來到這個地步,首先是國家根子上出了問題,卻又陷入政治博弈旋渦,然後一步步滑落深淵;其次,真要選一個如今局面的責任人,公孫珣在討董檄文里罵的很清楚,就是漢靈帝這個獨夫作的惡嘛;而最後,即便是『亂武』二字,那也是董卓這廝用純粹的武力、暴力,扯下了漢室天下最後一張遮羞布……跟賈文和有什麼關係?

賈詡作為小平津都尉,本來是就是奉命懟袁紹和王匡的,這是他本職工作好不好?其人所為,最多是個時代先鋒。

曹操一貫小眼睛大嘴,習慣說大話,這才硬給人安了個亂武的罪名。

不過話還得說回來,無論如何,這一仗都打得太漂亮,太激烈,太出彩了!

賈詡的對兩個對手心態的揣摩,呂布的驍勇無敵,配合著洛陽武庫武裝起來的五千鐵騎,一夜縱橫,所向披靡……再加上河南、河內這個天下中心的舞台效應,想不震動天下都難!

對此,向來賞罰分明的董卓自然也不會無動於衷,而等到正旦春節,朝廷改元初平之時,賈詡、呂布二人果然被召回洛陽,然後被大加賞賜!

其中,呂布被封虎威將軍、溫侯。

說實話,這個封賞讓呂布格外滿意和興奮,想他之前是中郎將,這次卻是正式的雜號將軍,甚至是整個董卓陣營中軍官里的第二個將軍,僅次於董卓親弟弟董旻的左將軍,比董卓女婿牛輔的中郎將還要高,那還想如何?

至於說溫侯,那就更了不得了,甚至遠遠超出了呂布的想像。

畢竟,之前呂布是都亭侯,其實已經是非常出眾的爵位了,因為當時也只有董卓、董旻二兄弟本身封了侯,而如今的溫侯,更是將之前的亭侯,直接跳過了鄉侯一級,升為侯爵的頂端,也就是縣侯這個層級上,他如何能不喜?

這裡多說一句,溫侯的溫不是溫酒的溫,而是河內溫縣的溫。用溫縣來做封地,更是顯示出了董卓的褒獎之意,因為此番呂布大顯神威的黃河三津河內側,正屬於溫縣。非只如此,溫縣向來還都是河內頂級大縣,河內司馬氏、楊氏、常氏、趙氏,俱是名族……公孫珣麾下得力人物,從漁陽太守常林到倚馬可待的王象,都是來自溫縣。

總而言之,呂布是真心感激涕零。

至於說賈詡,卻只是從都尉變成了校尉,勉勉強強升了半級,而且爵位全無……這倒不是董卓賞罰不公,而是賈詡本人刻意推脫,將功勞推給呂布的結果。

「這麼說,爵位你是不願受的了?」

相國府大堂正中,董卓獨坐在一把加大太尉椅上,而周圍諸多朝廷官員、屬吏卻只是坐在席子上,平白顯得董相國高了周圍人許多。

「詡志不在此。」賈詡躬身下拜,態度堅決。

「我明白。」董卓倒也不生氣,反而好像頗為理解。「你們這些讀書人,腦子裡想的事情跟我們不一樣……譬如文優這廝便是如此,我讓他去做太僕,他卻只願繼續做這個狗屁博士,說什麼生平為一博士而足?」

立在董卓身側的李儒無可奈何,只能勉強賠笑:「岳父大人,博士並非狗屁。」

「隨你吧,不耽誤做事便可。」董卓繼續笑道,卻又指向了座中另外一人。「還有蔡伯喈,伯喈對我向來誠懇,從未有過失禮之處,可今日到我這裡,約好了下午開宴,請他早到一個時辰,上午就來為我寫封文書,卻居然遲到,剛剛才來。我問他何故,他說路上聽到有人彈琴,死活挪不動腿……」

正坐在一邊寫著什麼東西的蔡邕,聞言不由抬起自己的朝天鼻,辛苦向董卓賠笑。

「還有荀慈明。」董卓繼續指向一人,卻是他左手側第一位的一個華髮老者,而賈詡也趕緊朝此人躬身行禮。「慈明與我年歲相仿,乃是我少年時潁川便結識的老實人,我昨日還問他,做了三公是不是得償生平所願?他卻對我說,蒙我賞賜,百日內從白身到三公自然感激,可生平最得意事,卻是當年註解了《周易》……」

當朝司空荀爽先是朝賈詡微微捻須微笑示意,然後才無奈回頭對著董卓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看法:「相國,於我這個腐儒而言,註解《周易》確實是生平最得意之事。」

「我也佩服萬分!」董卓一臉嫌棄,李儒倒是眉飛色舞,忍不住插了嘴。

剛剛對著賈詡都還極為和善的荀爽乾笑一聲,便不再多言,而李儒也知趣閉嘴……眾人心知肚明,前幾日李儒奉命去毒殺廢天子劉辯,雖然這事在如今的局勢下什麼都算不上了,可大家多少還是有些膈應。

「總而言之了。」董卓並未注意到自己女婿和故友之間的少許不和諧,而是對著賈詡做了最後安排。「文和的意思我是明白的,那就不給你加爵了。等過兩個月到了長安,若前方戰事又順利,你去做個尚書、博士也都無妨……准了!」

賈詡微微動容:「多謝相國體諒,只是……」

「只是什麼啊?」董卓不以為意。

「只是如今觀山東諸侯多是無用之輩,以相國之神武,我軍之善戰,完全可以掃蕩攻破。」賈詡立在堂中小心言道。「何必還要遷都呢?」

「打仗是打仗,遷都是遷都!」董卓微微蹙眉言道。「兩不相關……而且別的不說,最近河東白波賊蠢蠢欲動,而公孫珣更是已經打到了太原,據說還抄了子師的家,關中是我的基本,必須要嚴加防範!尤其是公孫珣,其人雖只兩萬兵,卻決不可小覷!」

隨著董卓作色,堂中諸人本能看向了董卓左手側第二人,當朝司徒領尚書令王允王子師。

而王允卻也稍作姿態,正色而言:「其實公孫珣抄掠我家中,未必是貪財貨,怕是并州道路難行,又有太行山百萬山匪隔斷幽冀與并州的聯繫,其人後勤不支,這才大肆抄掠……」

「或許吧!但無論如何,都要儘快回關中防範,遷都事也不可遷延下去。」董卓連連搖頭,臉色也顯得更加嚴肅。「今日既然說到這事,便多與你們說一些并州的事,不是我畏懼公孫珣,而是這小子確為天下名將,而且為人毅力、決斷皆超世俗,不得不防。」

堂中瞬間變得氣氛凝重起來,不要說董卓右手邊那些西涼出身的屬吏、軍官,便是左手邊從荀爽到王允,也都紛紛肅容,甚至就連蔡邕,也不知為何突然停了手中之筆。

「你們算一算,其人自弱冠而起,凡十餘載,天下動亂,是不是足有五六成是其人一力為之?而本朝歷來邊患,無外乎是北面鮮卑、烏桓、匈奴、西羌、高句麗這五處最為過,是不是也被其人以一己之力剪除其三?如此人物,越是悄無聲息,卻要嚴加防範!」董卓繼續扶著腰帶在座中感慨道。「想當初在并州,我剛到晉陽赴任為刺史,他一個區區別部司馬便敢孤身來見我,而且張口就說要替我把雁門太守張歧給除掉,那時我就知道他是個大大的豪傑!若非是他已經與趙苞女兒許了婚姻,我幾乎要宰了我那兩個廢物女婿,把兩個女兒一起塞給他,何至於只送一把刀呢?也何至於一直到今日才能主持朝政呢?」

除李儒外,眾人多聽得入神。

而董卓說到這裡,也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說起來,我孫女小白年方十三,只比公孫珣長子公孫定大三歲,未嘗不能結為婚姻,而若公孫珣能應,讓他出冀州,我出中原,天下豈不是可以就此安定下來?」

「相國。」王允趕緊在座中提醒。「白波匪、張楊、匈奴諸部隔絕道路,便是訊息都時通時不通,何談婚姻?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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