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三章 關東起群雄(下)

七月間,隨著連綿陰雨的結束,常山會盟的檄文和曹操偽造的那個什麼三公討董文書,開始在中原、洛陽,甚至徐楊開始傳播開來,隨之而來的,則是大規模串聯與討論。

而這其中,洛陽那裡,幾乎是同時收到了兩封檄文。然後,洛陽朝中的百官公卿就都在竊喜之餘越發戰戰兢兢起來……竊喜,自然是因為終於有人明目張胆的與董卓掰腕子了,而之所以戰戰兢兢,則是害怕董卓的暴戾反應會波及到自己。

舉例而言,就在之前數日,發生了一件直接促成袁術逃走的事情……話說,當時董卓又給自己陞官了,他成了相國!

然後,陞官的第二日,侍御史擾龍宗在朝堂之下去見他說事情,沒有解劍,然後立即就被董卓下令活活打死……理由是對方沒有尊重他董仲穎相國這個『貴無上』的身份。

很多人不能理解,董卓為什麼會一朝得勢就這麼殘暴?

答案其實很簡單,也很合理。

首先,董卓並不是為了殘暴而殘暴,沒人生下來是變態,他其實是在用這種逾越常理的方式來試探自己的權力,是想看一看自己的權力邊緣到底在哪裡。

實際上,一個正常人,驟然得勢以後都會有類似的心理,只不過大多數人會很快觸摸到自己新權力的邊緣,受到教訓,然後迅速回收。而且,大多數人獲得的新權力也沒有那個決定人生死的效能。

可是董卓不一樣的,董相國用那三天獲得的權力,是這個帝國,甚至可以說是這個星球上此時此刻最高等級的權力!

他試探了一下,發現可以;再試探一下,發現還可以;接著試探下去,還是無所顧忌,那就只能一頭栽進這個權利的深淵中去了。

其次,更可怕的一點是,董卓之前是個邊郡武夫……雖然說之前的確是中樞歧視邊郡武夫,但實事求是,武夫不把人命當回事也是事實吧?他們的職業特徵擺在那裡,不要說董卓,公孫珣在軍營里做事,準備立威的時候是不是殺人?後來曹操打了半輩子仗,是不是也要屠城,也要殺俘?

常年的戰爭與軍旅生涯真的會摧殘人性的!

而兩兩相加,就造成了董卓眼下這種做事風格……不爽了,殺人唄!懷疑有人心懷二心,殺人唄!有人做的不對了,殺人唄!

殺著殺著就沒底線了。

而與此同時,偏偏這裡是帝國的中樞,是政治核心;偏偏對於士大夫與公卿貴族而言,殺人是最後不得已的手段;偏偏濫殺不能震懾人心,只能讓人心懷怨恨!

「奉先親自去,將周毖、伍瓊這兩個吃裡扒外的貨色,給我杖斃在銅駝大街上前!」

這一日,已經改為相國府的太尉府中,董相國果然又下令殺人了。

當然了,這一次所殺之人,其實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周毖、伍瓊二人是第一批投奔董卓的人,也是他們向董卓獻策,勸董仲穎主動與各路人馬和解的。

但是,偏偏當日和解的態度,反而讓今日河北、關東諸人有了喘息之機,而那些用來和解的名器,更是成為了那些人聚攏兵馬的根本。所以說,那不管周、伍二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吃裡扒外,又或者是天生幼稚,此時活該被殺。

當然了,肯定不止如此,當呂布將周、伍二人拖下去以後,相國府中眾人依舊屏聲息氣,等著董相國繼續做出指示……

具體來說是這樣的:

曹操弄出來一個三公文書,說三公傳書號召討董,那三公怎麼辦?

公孫珣直接拍桌子說討董,而且直截了當的亮刀子,那又該如何應對?

但有意思的是,董卓居然在殺了周、伍二人以後,坐在相國府的特製太尉椅上沉默許久,而未發一言。

「岳父大人?」作為女婿,如今是已經如償所願當上經學博士的李儒無奈上前。「如今之計,該當如何?」

「你覺得該如何?」董卓耷拉著眼皮反問了一句。

「要不要出兵平叛?」李儒說了句廢話,因為他知道,這時候是沒法出兵的。

「怎麼平?」董卓果然是一聲冷笑。「曹孟德一個混小子造了幾封偽書,找了幾個財主湊了幾千壯丁,出兵打掉他倒是容易,可有什麼用?真正反我的關東諸侯都還沒跳出來呢!至於公孫珣,他倒是坦坦蕩蕩,可其人遠在常山,難道要我放著眼前的這波關東人不管,直接賣出後背給關東這群人勞師遠征去河北?!」

「岳父大人所言甚是。」李儒趕緊點頭。「所以說如今首要的舉措還在於內……在於洛陽。」

「不錯。」董卓也變得嚴肅起來。「我何嘗不知自己突然掌握朝政,天下人多有不服?但為今之計,不在於外而在於內!若朝中安穩,兼有雍涼,又握有天子,大勢依然在我……」

「不知如何才能讓朝中安穩?」李儒終於問到了點子上。

董仲穎扶著腰帶勉力站起身來,在堂中走了數步,方才駐足言道: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但曹孟德那小子的三公書信明顯偽作。別人不說,太傅在洛中事事都沒有與我為敵的意思,而且論宗法,袁紹、袁術也跟他們不是一支,不能說袁紹在河內蹦躂,袁術逃亡南陽,就擅自歸罪於太傅。」

「那……此事就不追究了?」李儒向前一步問道。

「怎麼可能?」董相國扶著肚子轉身睥睨道。「既然那群小子敢拿三公作閥,我豈能不應?之前司徒丁宮主持廢立一事時,仗著自己學問高,在詔書中拐彎抹角的嘲諷我,若非是你提醒,我現在都不知道……這樣的小人,豈不正好立威?讓李傕去,全族老幼全都拿下,給我在銅駝大街上明正典刑!」

李儒欲言又止,但終於是扔下此事不管:「那敢問大人,公孫珣處又該如何回應?」

「我也為難呢!」董卓忽然起身,屏退堂中諸多屬吏,然後方才踱步言道。「若論軍事,常山到洛陽相隔千里,本不該多有表示,但公孫文琪此人素來強橫,用兵出眾,卻也不得不提早防備;而若論人事,我之所以能獨尊於洛中,靠的就是兵權二字,各處武力,多有雍容,但如今公孫珣既然起兵,便要小心他的舊部有所動搖……文優,你說該怎麼辦?」

李儒搖頭不止:「軍事上的事情,請大人專斷,人事上的事情,我更無話可說……只能勸大人盡量雍容一二。」

董卓不由冷笑:「我何嘗不能雍容?但我聽周、伍二人之言,雍容士人,卻只落得他們兵戈相對……當然,士人是士人,武人是武人,士人如此涼薄我是沒想到的,而武人的心思我倒能有所通曉,也自問有些駕馭之力,唯獨兵馬乃是我立身根本,不容有失,所以反而要格外小心。」

「其實岳父大人。」李儒無奈低頭言道。「我還真有一策……既如此,何妨分呂、徐、張三人之勢,讓其不能為禍,再加官晉爵,各有封賞,以安人心?」

董卓陡然怔住,卻又不假思索,立即反問:「此策極佳,可又該如何分三人之勢呢?」

「呂奉先武力卓絕,大人可以用在洛陽調用;徐榮大將之才,而洛陽八關之險,以東南面最為疏闊,何妨讓他去東南以做警備?張遼年紀尚小,正好讓他隨牛輔將軍往河東應對白波盜匪……這樣的話,非只三人分勢,不能生亂,還能各盡其用。更重要的是,三人皆能避開洛陽正北方向,避免將來與衛將軍有所接觸。」李儒張口便來,儼然是早有準備。

「好策,正該如此!」董卓不由眉頭舒展。「我即刻下令封賞派遣這三人便是……不過文優你也真是,如此好策,為何不一開始便道來?!」

李儒苦笑一聲:「不瞞大人,這一策非是出自於我,乃是咱們相國府兵曹掾賈文和所獻。」

「哦?」董卓恍然醒悟。「賈文和居然在我的相國府嗎?」

「這是自然。」李儒愈發苦笑不止。「他本就是太尉府的兵曹掾,關中平叛後也只加了千石的加秩,卻還是做他的兵曹掾,而大人先任太尉,後自任相國,他便一直都是你的屬吏。」

「哎呀,這是我的錯。」反正周圍也沒別人,董卓倒是乾脆認錯。「賈文和是咱們西州鄉人,我只顧得給那些士人陞官,給屬下士卒賞賜,卻居然忘了他這個兼通文武之人……這樣好了,你去告訴他,這件事情交給他來辦,辦完後我以此為功勞,給他安排個兩千石的兼領職務,而將來若有佳策,讓他儘管直說!」

李儒當即應聲,然後便退出堂去……然而,臨到此時其人才想起來,自己本是猶疑於賈文和數月皆無所言,此時忽然獻策,未免讓人疑慮,這才沒有第一時間獻上此策的。

不過,轉念再一想,如今這洛中,士人不可信,武夫皆無智,若是同為涼州人的賈詡都不能信,還有人什麼可以信呢?

而且再說了,這個計策確實是一個應對出色的法子吧?

一念至此,李儒倒也懶得多想了,便徑直去尋賈詡商量呂布、徐榮、張遼三人的封賞去了。

時日匆匆,到了七月中旬的時候,形勢變得愈發明顯,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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