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十九章 帶長劍兮挾秦弓

公孫珣以主帥之姿,亮出大旗與儀仗,親身強渡滹沱河,幾乎是一瞬間便讓漢軍全線奮起,也幾乎是一瞬間就讓黃巾軍全線動搖起來。

左右兩邊的黃巾軍紛紛猶疑,不少小帥甚至擅自撤兵,引其部署去救中軍,而河對面原本已經疲憊至極的漢軍則普遍性士氣重振,紛紛不約而同往黃巾軍中軍處發起突擊。

而與此同時,河北岸,婁圭等人苦勸不成,也只能趕緊發動旗語,傳遞消息,讓下遊騎兵速速啟動,即刻參戰。

「遼西白馬,不負天下,五官中郎將果非浪得虛名!」

看到周邊士卒不用自己督促便朝著東面中軍蜂擁而去,郭典長嘆一聲,卻是不顧自己已經奮戰半日,年歲又長,居然再度拄著已經滿是豁口的環首刀起身,大聲勉勵全軍向前。

東面的情形完全類似,黃巾軍立即動搖,漢軍幾乎是瞬間便反撲了出來。

然而與郭典不同,此處的最高長官張純怔怔盯著河道上的白馬旗,卻是一時失神……平心而論,公孫珣的這個舉動,著實超出了張純的想像,在這個中山太守看來,如他這般被逼到絕境上不得不拚命倒也罷了,可如對方這般大局在握卻還如此強橫霸道,那就有些讓人不寒而慄了。

「府君!」

就在張純遠遠盯著河中白馬旗徑直向時,身旁忽然有人狠狠將他從傾倒的土壘上拽了下來,卻正是徐盞。「府君,此時不是發獃的時候!程校尉手下那隻最精銳的千人部已然上來了,咱們要速速隨漁陽兵行動才對!」

張純回過神來,順著對方指向北面的手勢一看,登時醒悟……程普是公孫珣的私人,而這個領著一千極其精銳并州悍卒的高順聽說更是那五官中郎將從一個陪隸提拔起來的心腹,這要是亂戰中落在他們軍陣里,怕是要被直接剁成肉泥,然後落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

一念至此,張純也不敢耽擱,他直接拎刀而起,帶著身旁徐盞,便隨著已經發起突擊的漁陽郡卒一起奮勇向前了。

黃巾軍中軍處,土山之上,地公將軍張寶眼睜睜看著公孫珣率本部登船渡河,然後一直到對方從容上岸,還都手腳冰涼,大腦空白。

「該、該如何是好?」張寶勉強坐了回去,然後強做鎮定向周圍人詢問。

「我軍兵多,主公不用慌張。」有人趕緊安慰,這是張寶的一個心腹門客。

「大醫,依我看,漢軍主帥如此動作非但不用慌張,反而是戰機!」有人面紅耳赤咬牙切齒道,這是太平道在河間國的渠帥。「彼輩殺我太平道同仁何止十萬,此時對方既然敢來,正該盡發中軍,將他留在此處!」

張寶登時一愣,似乎也意識到了這理所當然的一種選擇。

然而,馬上就有人出言反駁了,這是一個邊郡老卒出身的副帥:「將軍,此時不可以亂動,這白馬將軍既然親身而來,必然是有所恃……你忘了之前咱們猜度官軍騎兵的事情嗎?現在已經不用猜了,官軍騎兵必然馬上就到!」

「那該如何是好?」這老卒頗有軍事威望,故此周圍慌亂更甚。

「不必如何,也不能如何!」這年老副帥跺腳言道。「大股騎兵將至,最要緊的保住陣型,是不能亂!還請地公將軍速速傳令,安撫兩翼部隊,然後只從本部周邊調小部隊頂住咱們當面之敵便可!」

張寶究竟是鍛煉了不少,他心裡雖然半是畏懼半是躍躍欲試,但終究是明白戰陣之事還是這老卒的話最可靠。

而正當他要咬牙如此做的時候,忽然間,一支明顯是射歪了的弩矢遠遠自前方土山下飄了過來,斜斜插在了土山平台南側下方不遠處……說是不遠,其實距離眾人所在黃天大旗也還有數十步。

但如此情狀,土山之上的黃巾軍高層們卻猛地一驚,張寶卻當即便將口中言語給咽了下去,便是那老卒也不敢再多言……原來,就在黃巾軍中軍處一時紛亂的時候,那之前登岸的河間兵居然趁機不顧生死的涌了上來!

盾兵自動散開,彎腰在長槍之下,然後長槍大戟密集如林向前向上而來,至於他們身後的幾百持弩之人非但連續拋射不斷,更有人從陣地上搶到了黃巾軍遺失的腰開弩……那腰開弩七石力氣起步,需要人手足腰全力運作才能躺在地上發射,剛才那一支弩矢,怕正是來自於此處。

「速速調兵!」見到張寶和那老卒俱皆不言,周圍的人立即不管不顧起來。「調大盾來此處,遮護主公!」

「讓中軍出戰,將漢軍主帥拿下!若能成功,此戰便是我軍大勝!黃天還是能立的!」

「讓兩翼兵馬往中間匯攏!」

老卒出身的副帥瞥了眼坐在那裡閉嘴不言的張寶,欲言又止,但終究是放棄了勸說。

畢竟,地公將軍如此姿態,要麼是方寸已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此說來無用;要麼就是擔憂眼前之敵,所以默認了周圍人的這些安排……如此,說來也無用。

實際上,即便是這位軍事經驗豐富的副帥本人也被眼前漢軍的氣勢所驚到了,因為就在傳令的這一小會功夫,當面漢軍繼續頂著密密麻麻的黃巾軍士卒,居然又推進了數十步!

而且,戰局瞬息萬變,就在土山後面傳令聲不斷,數萬還對局勢一無所知的中軍一時不明所以,恍惚準備動身之際。土山前面,滹沱河畔,成功登岸的白馬騎兵甫一立足,居然不去護著那位重新上馬立於傘蓋下的威武將軍,反而即刻在一名身形矯健武士的帶領下下,立即上前來援助前方的千餘先登部隊!

自土山上看下去,只見數百白馬騎兵分成幾十個小隊,幾乎是瞬間便從長槍兵兩翼涌了出去,他們借用馬匹機動性和高度優勢,不停的在兩側各部黃巾軍縫隙中往來殺傷威嚇,逼得黃巾軍無法對中間頂在前面的漢軍長槍大戟形成側翼壓力……

曾經遠徵到過涼州的老卒畢竟軍事經驗豐富,所以幾乎是瞬間便理解了對面這支白馬部隊的思路——他們不是不想保護自家那位白馬將軍,而是說,若能將戰線推動向前,反而會讓那名傘蓋下的將軍更加安全。

一念至此,這位老卒出身的副帥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地公將軍,只見後者嘴唇發青,強坐不動,跟對面傘蓋下那位以一千餘兵對三萬大軍卻主動向前之人兩兩對比,真真讓人感慨!

與此同時,土山下一百餘步外的張頜,也幾乎是立即就明白了這支白馬義從的意思。不過,他可沒心思比較什麼雙方主帥,戰場之上,張儁乂只會珍惜這隻部隊給自己原本最薄弱兩翼的援護,然後抓住戰機向前,向前,再向前!

一隻長矛遠遠擲了過來,來到跟前便已經飄然無力,張頜側身躲開,卻又就勢鬆開了手中卡在敵兵肋骨上的環首刀,轉而撿起長矛直衝向前,然後又是將一人刺死在當場……大概是刺中了心臟或者血管的緣故,拔出矛來,屍首上的熱血登時湧出,來了個血濺五尺,將張儁乂原本清秀儒雅的臉上徹底糊住。然而,他只是抹了一把臉,便咬牙不顧,繼續催促身旁戟陣向前。

其人如此悍勇,立時便驚得身前數名黃巾卒驚惶散開。

話說,長槍大戟列陣衝鋒,騎兵左右阻隔,在狹窄的小範圍戰場上無疑是一個極為出色局部戰術,效果著實出眾。但原本渡口處當面的黃巾軍一路被推到土山下的時候,卻遭遇到了山上的嚴厲呵斥,甚至有督戰隊持弓居高臨下的射了下來,逼迫陣前士卒不得不返身應對漢軍。

故此,原本已經成潰退之勢的黃巾軍在土山跟前,卻又形成了一道雜亂卻又堅實的人肉防線,漢軍攻擊向前之勢一時受阻。

公孫珣在河岸上見到如此情形,也是微微眉頭一皺,因為從他這個位置來看,視野更加開闊,所以早已經注意到那座人工土山後面煙塵大作,儼然是張寶已經下定決心要中軍盡出來吃掉自己了。

這是好事!

要知道,公孫珣選擇此時出兵並不是莽撞之舉,而是他觀察了大半日的戰局,然後陡然靈光一現,抓到的連自己都有些得意的絕妙戰機。

因為,騎兵馬上就要到了!

公孫越的穩重,關羽和審配的出眾戰局把握力,張飛、劉備、成廉、牽招、褚燕、楊開等人組成的豪華攻擊陣容,還有西園馬廊的健馬,洛陽武庫的裝備,幽州、并州、河內的騎士……完全可以說,那支此時尚未出現在戰場上的萬餘騎兵部隊是此時整個河北大地最強悍的一支機動部隊!

實際上,不止是公孫珣,全軍上下的有識之士,沒人會懷疑這支馬上就要到來的騎兵部隊會直接改變戰局結果!

所以,公孫珣此番親自渡河,看似冒險,其實是很有底氣的。若非如此,怕是呂范、董昭、婁圭、戲忠那些人寧可抱住他的大腿也不會讓他過河的。

而此時,黃巾軍中軍既然已經成功被調度開來,那麼當漢軍騎兵呼嘯而至,又能及時插到對方中軍身後的話,此番張寶全軍不死怕是也要脫層皮。

故此,公孫珣之所以還依舊皺眉,真不是擔憂戰局,他只是在可惜眼前的局勢……因為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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