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十四章 盡道亡人在無極

關雲長這麼一怒,驚的何止是蔡伯喈,便是公孫珣都怔住了。

沒辦法,實在是因為這個舉動太不『關雲長』了,或者說太狗腿了,若是魏越跳出來,肯定沒人在意,然而就是因為知道魏越是個混球,又喝了酒,所以根本就沒讓他上堂好不好?

不過,公孫珣思慮片刻,倒是有些恍然起來……因為他看出來了,關雲長此舉與其說是『狗腿』,倒不如說是借題發揮!

須知道,關羽此人傲上而憫下,慢虛而務實,對於蔡邕和劉衡這種『純儒』、『名士』,總歸是心裏面極端鄙視的。之前在酒席上,那劉衡、蔡邕、樂隱等人高踞其上,他心裡怕是早就膩歪了,如今蔡邕顯然又以門第相拒,那他自然厭煩至極。再加上他這人多少有些大男子主義,對於女人這種事情未必多麼以為然。

故此,才有這麼一出。

然而,公孫珣儼然是真喝多了,他只顧著去理解關羽的心思,卻全然忘了自己此時眯著眼睛保持沉默會帶來多大的誤解……一時間,不要說有人制止關羽的咆哮了,便是原本都已經起身準備相勸的張飛在看了一眼公孫珣後都有些慌張和無奈,遑論他人?

當然了,或許本身就是公孫珣在任性而為也有可能,畢竟他確實被蔡伯喈給激怒了。而且,被激怒的何止是公孫珣,便是此時唯一可以出聲了結此事的公孫越也端坐不動,宛如木雕,能將如此濃眉大眼之人弄成這樣,可見蔡邕實在是不識抬舉!

「非是家門論調。」事關自己女兒,蔡邕便是再驚慌不定也只能咬牙撐住了。「實在是已經跟劉公有所約……」

「劉公、劉公,漢室天下都是彼輩純儒所亂!」關羽終究只是倨傲無禮,倒也稱不上是真的兇狠,於是一甩手便揚長而去。

呂范見機打了個眼色,不少人當即追了出去。

而此時,公孫珣長嘆一聲,理都不理身旁的蔡邕,也是徑直而出……而且是直接出了自己昔日宅邸,往公學中而去。彼處既然少了那麼多學生,想來應該是能住得下的。而此處既然已經如此不歡而散,又何必強留呢?

蔡伯喈眼見著堂中一空,一度想起身說些什麼,但終究只是雙拳緊攥,強忍著憂慮坐了回去。

走出門來,眼見著星河橫於頭頂,帶著酒氣的眾人卻俱皆無言,只是隨公孫珣默默向前,然後草草安歇在公學內的空房中而已。

而等到這時,公孫珣方才讓韓當親自去將公孫越喊了過來,並在舍中勉力安慰:「阿越且放心,為兄必然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蔡伯喈自矜於家門,無視於我等邊郡子弟,將來一定會吃虧的,且由他去!」

聽得此言,今晚上一直沉默寡言的公孫越終於抬起了頭來,卻是滿臉愕然:「兄長是為我說親?不是求妾嗎?」

公孫珣也怔在此處,喉結一動,居然一時無言以對。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哪裡還不明白剛才是酒後言語中失了方寸讓人誤會,便是一旁的韓當也欲言又止。

而就在此時,門外去忽然來報,說是王修請見。公孫珣頭大如斗,但也只能放人進來。

而果然,王叔治一進來,先無奈看了眼公孫越與韓當,然後便正色行禮:「君侯,蔡伯喈天下名士,雖然白身漂泊在外,可他的女兒又焉能輕易為人妾?」

公孫珣沉默不語。

倒是公孫越這個時候無可奈何,硬著頭皮上前稍微解釋了一下:「叔治兄想多了,兄長本意是想為我說親。」

王修一時恍然,卻又不禁跺腳:「酒後言語不謹,怕是要被人誤會的!」

「我其實是沒有誤會的。」韓當在旁終於忍不住插嘴道。「須知君侯請問蔡氏女前是看了一眼護軍司馬的。」

眾人愈發頭疼。

「誤會就誤會了。」半晌,公孫珣也只能無奈擺手。「難道要我去和剛才堂上那麼多人挨個解釋嗎?再說了,蔡伯喈空有大名,其實是個無用之人,我欲與他結親本就有提攜照料的意思,若無我……總之,他自決道路,我難道還要再貼過去嗎?不要真把他當回事了!而且阿越我也會替他尋個好人家的……屆時尋個家財萬貫的,一嫁過來便能讓阿越少辛苦數十年。」

因為守孝而錯過最佳婚期的公孫越自然尷尬萬分,韓當也無言以對。

而王修左思右想,也覺得此事到此已然是條死路。

畢竟,強行解釋也有刻意掩飾的感覺,反而會讓人誤解。至於主公找女人這種事情,做臣子的本就該避諱才對,他也只是覺得今日公孫珣有些酒後失德的感覺這才忍不住來勸一勸……而且再說了,從關羽的表現和韓當這個獃人的話來看,堂上之人也未必是全然如他王修這般有所誤會。

甚至於說,此時想來,那蔡邕本人的意思也有些讓人摸不透了。

這位海內名士固然可能是誤以為公孫珣想討他女兒做妾,為了防止蔡氏名聲被辱,這才假言相對;但也有可能是沒理解錯,確實是看不起公孫氏出身邊郡;而更多的,恐怕是兩種想法都想到了,卻不敢冒險介面,又心中多少有些看不起公孫氏,這才幹脆假言推脫……從這個角度來說,還真有些侮辱公孫氏門第的味道。

須知道,公孫越千石官身,世族子弟,又被公孫珣如此倚重,娶他蔡伯喈的女兒不該正合適嗎?

一時間,王修心思百轉,居然也沉默了下來,而且他也終於明白為何一進舍內來,就看見自家君侯還有公孫越、韓當全都沉默不言了。

說白了,事到如今事情亂做一團,既無法解釋清楚,也無法斷明人心……只能一邊自由心證,一邊絕了此事的念頭了。

就在三人各自無語的時候,門外侍衛忽然又來報,說是呂范和婁圭聯袂請見。

公孫珣宛如吃到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連連擺手:「都出去,阿越與叔治也出去,今日已晚,我要早些安歇,誰也不見!待會審正南與董公仁來了也不見!」

話音剛落,果然舍外又有人來報,說是審配和董昭也來了!

公孫珣懶得再說話,只能帶著一肚子氣翻身入房上榻去了……天知道今日會有多少人以為他是個荒淫無恥之徒?偏偏又辯解不得!

然而,他公孫珣真的是耽於女色之人嗎?那姓蔡的小丫頭除了嘴賤有半點好?!

公孫越與王修還有韓當面面相覷,只好退出去到舍外解釋去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不知為何,居然無一人再提及此事,若非蔡伯喈也沒再露面,公孫珣幾乎以為昨晚只是他個人醉夢罷了。

就這樣,雙方佯做不知,趙國這邊上下齊力勉力提供了軍需補給,而一萬騎兵也盡數啟程,等到公孫珣越過自己親手建築的圪蘆河霞堤後,更是徹底放下了此事,一心一意轉向了軍旅。

過襄城、走柏人、入常山、越真定,便是大軍拖延的再慢,那下曲陽也儼然就在眼前了。

平心而論,張寶,或者說張氏兄弟選擇下曲陽作為黃巾軍北線核心據點是有緣故的:

首先,這座城極為堅固和廣大,因為下曲陽並非只是一個普通縣城,它在數百年前一度是一座郡城,但是最終沒被後漢啟用而已。實際上,到了南北朝時期,鉅鹿郡的郡治最終還是移動到了此城的。

其次,地理位置很好,這座堅城北面三四十里便是中山郡無極縣,西面六十里便是常山國真定,此城在張寶手裡,北面諸郡根本無法越過此城往南出兵影響張角身後。而更有意思的是,那條著名的浮沱河恰好從下曲陽城北十餘里處流過,再加上一條自南向北注入浮沱河的不知名支流,幾乎是完美的為下曲陽形成了一道天然防線。

可見,張寶和太平道造反前確實是用了心的。

不過,話還得反過來說,眼看著浮沱河北面大營的浩蕩軍勢,老實說,郭勛被撤職攆回幽州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領著周圍數郡好幾萬兵馬,卻死活都沒越過浮沱河!雖然說朝廷也沒指望郭勛這裡僅靠郡兵便能有突破,但相比較於其他幾路,包括已經成功逼到廣宗城下的盧植,這位郭刺史也著實進展慢了些。

一個月內打破這條防線,應該便能給朝廷一個交代了吧?順河而來的公孫珣遙遙看著浮沱河對岸有些慌張的黃巾軍,卻也是順勢下定了拖延的決心,然後便勒馬向前,往身後的漢軍大營而去。

「文琪!」浮沱河北的漢軍大營外,相別數月的郭勛頭髮泛白的地方愈發多了起來,而他見到公孫珣的白馬旗後非但沒有鬱悶的意思,反而鬆了一口氣。「你能來此處主持大局,我也就放心了!」

「郭公何至於此啊?」公孫珣自然不會在此時說什麼大實話,他翻身下馬,趕緊向前數步握住對方雙手,一臉誠懇言道。「五路人馬,各處皆是朝廷精銳,唯獨你這裡全是郡兵……能打到下曲陽城下,已然是無愧於心了。」

郭勛聞言愈發嘆氣:「文琪,我自家人知自家事,我這人確實不擅統帥,莫要說郡兵如何……郡兵再如何難道還能比浮沱河南面的那些黃巾賊弱嗎?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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