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三章 孫文台所向無前

午夜時分,孫堅參加了臨時軍議,然後便匆匆返回自己駐紮的地方去了。而他手下一群徐揚英豪,身份大多不夠參與軍議,便匆匆圍了上來,詢問事端。

「恰如皇甫將軍之前所猜度的那樣,洧水那邊的公孫中郎將早有謀劃。」孫堅倒是乾脆利索,直接便全盤托出。「而且他居然還和皇甫將軍計畫的一樣,準備用火攻……公奕(蔣欽字)剛走,那邊便不約而同派了一位叫褚燕的曲長前來通氣,據說此時那位白馬將軍已經引萬騎繞洧水而行了,明日清晨應該便能繞到敵營南段放火!」

「那我們又該如何呢,之前不是說讓我們這一部做先鋒去放火嗎?」問話的喚做祖茂,字大榮,乃是孫堅吳郡鄉人,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了,所以說話毫無顧忌。「如此到手的功勞豈不是沒了?」

此言一出,著實有幾人頷首贊同。

不過,孫堅身側有一人相貌堂堂,聞言倒是微微蹙眉,而且不惜當眾反駁:「原本千人敢死出城就是冒險之舉,既然公孫中郎將有萬騎承此重任,那破敵的勝算豈不是更高了一些,何必為此煩惱呢?少死一些人不好嗎?不如先行休息,明日一早隨大軍出城破敵!」

這人一說話,周圍人便都有些訕訕起來,最起碼不好反駁……原來,這個叫朱治字君理的人跟其餘追隨孫堅的人不同,如祖茂、蔣欽純粹是地方豪強子弟,算是以武力侍奉孫堅;又如吳景孫堅是妻弟、孫靜是親弟、孫賁是大侄子、徐真是妹夫……這些人,在孫文台跟前是沒有任何決斷力的,他們最多也就發發牢騷,真等到孫堅大手一揮說如何如何的時候,這群人肯定會閉上嘴。

但朱治真的不同,這位朱君理是正經舉孝廉出身,之前便已經做到了州從事……此番之所以跟著孫文台,乃是揚州州中的派遣!

換言之,在這一千多徐楊子弟里,他是合伙人,不是打工仔,他有資格不顧及孫堅而提出自己的私人意見。

當然了,這一次朱治的反駁註定毫無意義。

「都不用多說了。」孫堅扶著腰中的古錠刀昂然言道。「之前軍議時右中郎將便已然下了決斷……我部依然為前鋒,而且要連夜出城,務必搶在五官中郎將到來之前先行放火!你們各自收拾,一個半個時辰後隨我從南門潛行出兵,天亮前務必到位!」

朱治當即為之一滯,而祖茂等人卻也沒有大喜過望……因為這太倉促了,士卒們連好好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而且還是夜戰,甚至可以想像,倉促之下,連引火的東西怕都沒備齊!

不過,孫堅既然說了,正如之前所講的那般,除了朱治外,其餘眾人也只能聽命行事而已。

而眼見著其他人紛紛散去準備,孫堅這才扶著刀正色看向了面有猶疑的朱治:「君理,你與那些混貨不同,有著大好前途,而且此戰確實凶危,不妨留守城內……」

「司馬說的哪裡話?」朱治當即尷尬失笑。「既然軍中已有決斷,我又如何會貪生怕死?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請司馬不要瞞我,這一戰明明可有可無,為何一定要冒險?」朱治斂容詢低聲問道。「是城中二位將軍想要和洧水那位將軍爭功嗎?」

「或許吧!」孫堅倒也坦然。「但於我而言卻無所謂,我也想拼一拼,看看能不能立下此殊勛……畢竟,若真能燒起火來,那位白馬將軍應該不會是竊人功勞吧?」

朱治怔了一怔,許久方才反問出來:「如此說來,這一戰,乃是兩位將軍提出來以後,司馬主動接下的了?」

「然也。」孫堅依舊坦蕩。「是右中郎將(朱儁)所提,我主動接下的。」

「為什麼啊?」朱治不免有些氣急敗壞。「此戰如何凶危且不說,關鍵是沒必要啊……」

「君理!」孫堅扶著刀看著對方輕聲道。「大丈夫生於世間,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負人!右中郎將敗退此地,若破敵再無功勞,將來因此獲罪,我豈能心安?」

朱治一時語塞……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孫堅此番能為千石司馬,靠的便是朱儁的舉薦。

「而且再說了,不都是為國殺賊嗎?」孫堅繼續笑道。「總不能說咱們搶到那白馬將軍身前放了火,便是貽誤戰機吧?」

朱治欲言又止。

「還有,」孫堅忽然又含笑嘆氣道。「我其實也不甘心啊……都是年紀差不多的人,人家已經『不負天下』了,我連不負自己都做不到……大好男兒生於世間,又逢天下板蕩,我吳郡孫堅為何就不能建功立業,然後去不負天下呢?」

朱治默然無言,他其實很想問一句,你如此舉動固然不負朱儁,也沒負了自己的志向,可有沒有負了這一千徐楊子弟兵呢?但思索再三,終究是只能拱手告辭,回去披掛準備了。

孫堅見狀自然也不再多言,只是兀自披上了自己的鎧甲,然後就端坐在屯所前閉目養神。

一個半時辰以後,算算時間,夏日日出時間較早,此時距離天明也不過還有一個時辰的樣子,眾將已經紛紛收拾停當,各自領兵前來彙報。孫文台睜開雙眼,一言不發,便兀自領著千餘徐揚子弟,往城南而去。彼處,自然早有預備停當的些許馱馬、火把、柴草等物……正如眾人猜度的那樣,什麼都不缺,卻什麼都不多……不過,既然到了這裡,孫堅也沒有抱怨的意思,當即便與送行的朱儁昂然一禮,然後就接收了這些事物,乘夜小心出城去了。

話說,越是靠近天亮越是夜色濃厚,孫文台領著千餘兵馬一路小心往南行,沿途既不敢大聲喧嘩,也不敢上馬快行,更不敢點燃火把照亮道路,而偏偏敵營十萬眾就在身側……確實正如他之前自己所說的那般,此戰凶危至極!

甚至完全可以說,從一出城開始,這隻黑夜中憑著星星指引小心前行的部隊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至於說公孫珣?

二者是一回事嗎?

一萬騎兵自帶戰力,一萬人帶著充足引火之物齊齊放火火勢必然成功,而且進退自如……而孫堅這裡呢?火能保證一下子燒起來?被發現了能撐得住?最關鍵的一條是,城內大軍不到天亮是根本無法有效調度出擊響應的!換言之,孫堅一行人必須要保證在天亮時有火勢才行……最好是保持隱蔽,然後天亮前一刻再放火;或者就是頂著十萬黃巾賊眾,把火勢保持到天亮!

前者是天堂難度,後者是地獄難度,但是孫堅依然出來了!

而且義無反顧!

不過不得不說,孫堅這一次運氣還是不錯的,他們一直行了四五里路,距離目標地點,也就是黃巾賊大營的最南頭只有區區三個營盤的時候,都還沒有暴露。但也僅僅就如此了,漆黑的夜色中,孫堅所部一曲揚州新募之卒一個不慎,居然一頭扎入了黃巾軍的營盤中。

黃巾賊登時大驚,然後醒悟過來!

而有意思的是,這支部隊的首領不是別人,恰好是孫堅這個別部中最具獨立性的朱治。

「姐夫!」一直跟在孫堅身後的吳景驚慌詢問。「該如何是好?」

孫文台不急不躁,反而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舅子:「如此局勢,還有如何?」

「姐夫,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趁著賊人慌亂趕緊走啊!」吳景咬牙道。「慈不掌兵,再加上朱治這人向來在營中傲氣逼人,本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不如就讓他留在這裡吸引注意,咱們趁機加快速度向前,豈不是……」

話說到一半,吳景便老老實實閉嘴了,因為孫堅已然從旁邊駑馬上取下了火把,然後親手點燃!

冉冉火光之下,這位吳郡英豪一手舉著火炬,一手拔出自己的古錠刀來,凜然對著周圍下屬言道:「諸君,賊人營中所陷落的乃是與我們同行千里的徐揚子弟……我也不問你們該不該棄,願意隨我來的,點起火把,所向無前!不願隨我來的,趁著暮色,自己往東逃便是!」

話音既落,一條火蛇便次第燃起,便是吳景也都默然舉起了一個火把。

見到如此情形,孫文台也不激勵什麼士氣了,只是翻身上了一匹駑馬,直衝敵營,臨到營前,更是大聲對著慌亂的敵營一聲呼喝:

「吳郡孫堅在此!」

言罷,他便將火把奮力扔出,隨即以刀背拍馬,真的一往無前躍入敵營中而去了。

受到自家司馬的鼓舞,漢軍千餘人俱皆舉著火把轉身直衝敵營,一邊放火一邊殺敵,黃巾軍本就是夜間受襲,驚慌不已,此時還以為是漢軍大舉來襲呢!慌亂中,朱治那邊自然壓力驟減。

實際上,黑夜中,當朱治遠遠聽得孫堅自報姓名時,便已經嘿然一笑,然後不顧一切,拔刀往彼處匯合而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

小半個時辰後,十幾里路之外,轉過一個小坡後,曹孟德驚愕在公孫珣身側勒馬,並望著東南側的微弱火光一時失神。

「必然是長社那兩位得到訊息後連夜發兵了。」公孫珣遠遠看去,卻居然不喜不怒,甚至語氣有些淡漠。

「那我們又該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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