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五章 左右為難

公孫珣跟殺豬宋玉何進何大將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貧賤之交。

當時的公孫珣本人且不說,何進也還只是一個郎官,他外甥皇長子劉辯正在襁褓中,瞅著未必就能長成……這是因為天子之前幾個孩子全都夭折,無一例外。不過更重要的一點是,當時天子的結髮妻子宋皇后還在皇后位置上穩坐,宋氏根深蒂固,外戚之姿態似乎連天子都難以動搖。

故此,那時候真的沒幾個人在意何進何遂高,更遑論他出身如此低賤了。

不過這麼一想的話,好像曹孟德、劉玄德都算是某人的貧賤之交了……還挺多!

總而言之,貧賤之交不可忘,何遂高也算是厚道老實之人,自然沒有因為自己當了大將軍就擺起臉色來。實際上平心而論,在這一點上面,似乎是個人比在黃河那邊等著的公孫瓚都要強上三分!

於是乎,二人相見大喜不提,當日晚間更是在充當軍營的都亭正房中同塌而眠,順勢說了許多言語。

其實,公孫珣此行固然是有求於何進,可何進又何嘗不是心中忐忑,想找個可靠之人問一問該如何行事呢?想他一個屠戶,三四年間稀里糊塗就變成了當朝第一人,如今整個洛陽的武職勛貴都在他手下『修理器械』,他難道不擔心做錯事情被人笑話?

更別說,如今大事臨頭,黃巾賊此時依然還在四面出擊攻城略地,南陽太守褚貢都剛剛戰死,他何遂高保衛的洛陽依舊顯得岌岌可危了。

「換言之,」燭火之下,從榻上翻身而起的公孫珣替對方分析道。「如今遂高兄無須多想,亦無須多言,只要擺出姿態來,讓洛陽人心安定,便可以稱得上是盡忠職守了……外面潁川、南陽兩地黃巾進逼洛陽之前,天子一定會盡起大軍出關的,不會讓戰事波及到洛陽。」

何進微微有些恍然:「文琪這番話我聽懂了,可是身為大將軍,便是不用參與戰事,就不該多做一些事情嗎?」

「若遂高兄不是大將軍,那想做事倒是有的做。」公孫珣曬笑言道。「比如進言天子開放黨錮,再比如進言天子將西園的錢財拿出充當軍費、馬匹充為軍馬……這些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局勢,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但是,這些事情天下人誰都可以去做,唯獨遂高兄剛剛履任大將軍,卻不好輕易表態,省的引發一些人的誤會。」

何進固然天資不足,但也不是笨蛋,聞言當即再次有所醒悟:「是因為解除黨錮會讓諸位常侍不滿,請出西園藏錢會讓天子暗恨的緣故嗎?」

「不然呢?」公孫珣也是愈發曬笑不止。「遂高兄的這個大將軍當的太早了……是好事,但也失之餘根基不穩,如今正該謹言慎行,以求立足穩妥。至於說做事情嘛,最起碼要等到羽翼豐滿之後再說吧?」

何進再度信服頷首:「文琪說的極對,大將軍一職得來的太過倉促,偏偏卻又職責極重,此時只應該以穩妥為上,卻不該輕易與天子、常侍之間有所齟齬。」

公孫珣仰頭輕笑後卧。

「不過。」何進見狀也是一時失笑。「如今我畢竟也是大將軍,只要不去招惹天子和常侍們,也不引起士人眾怒,那別的事情總是可以有所為的……文琪直言好了,此番可有所求?」

「只求平叛之後,亭侯變縣侯,然後再換一大郡便可。」仰頭躺在那裡的公孫珣不以為意道。

「我想也是……」何進當即頷首。

話說,從正常人角度而言,這年頭兩千石再往上走,普遍性也就是這兩個追求,一個是爵位自然不必多說,而另一個就是履任地方的富庶與大小了……這是因為有漢一朝,太守權責極大,宛如一郡國君,而偏偏郡和郡之間差距又極大,有的郡只有幾千戶,幾萬人,還在邊境上;而有的郡國卻是幾十萬戶,上百萬人口,偏偏又挨著中樞,政治地位格外的高!

實際上,即便是當朝天子收官錢的時候,也都很講究這個的——比如說窮的郡會打折,再比如說富庶的郡國會多加錢,還比如說三公格外便宜,這是因為本身有資格買三公職務的人太少,屬於買方市場云云……不過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能看出來富庶大郡的附加政治地位。

那麼總而言之,天下人看到公孫珣此番如此跳脫,認為他忠誠懇切之餘也紛紛覺得他似乎是想追求一下個人功名,倒也數尋常之事了。

畢竟,有漢一朝,從來沒有人會把功名利祿當做什麼羞恥和負面的東西來看待,也從來不會有人覺得這玩意會和忠誠相悖逆……人人皆不諱盡忠報國之餘,以求個人建功立業。

「可是若想有如此晉陞,怕是要做一路主帥才可以。」何進也躺了下去,然後以手敲打床榻邊沿,壓低聲音繼續言道。「而文琪適才為我講解局勢,說是如今黃巾賊南三北二,最多五路軍勢……卻不知你看中哪一路?」

所謂南三北二,五路黃巾賊,乃是公孫珣結合剛剛從何進這裡獲取的情報後得出軍事態勢分析,具體而言是這樣的:

黃河以南,黃巾軍有三路主力,一路在東郡,當地渠帥喚做卜已;一路在南陽,剛剛殺了南陽太守褚貢,首領喚做張曼成;還有一路,乃是潁川黃巾,首領是波才、彭脫,這一路目前最強勢,基本上已經將潁川、陳國、汝南連城一片,而且儼然還有厲兵秣馬,匯合南陽張曼成一起進逼洛陽的趨勢。

在黃河以北,乃是按照公孫珣本人的觀察和分析,張角兄弟雖然幾乎完全控制了鉅鹿、安平、清河三國,使得黃巾賊的控制區域連成一片,卻也明顯分為南北兩個戰區,一個是張角、張梁率領的大部分主力,正在努力往魏郡這邊攻打;另一個卻是張寶帶領的北線部隊,目前正在冀州最北面設置防線,試圖為張角主力做後衛。

而南三北二,五路黃巾主力,強弱不一,緊迫性也不同,也就難怪何進要問公孫珣的打算了。

對於這一點,公孫珣當然早有準備:「不拘哪一處,若能為一路主帥,此番便足夠了……」

何進當即會意應聲,而二人也不再多言,似乎將要昏睡。

不過,頓了一頓後,公孫珣卻又忍不住多加了一句:「別的倒也罷了,唯獨我從河北而來,親眼目睹張角處人心不定,若萬一往彼處而去,還需要遂高兄在朝中為我穩一穩局勢。」

何進立即有些疑惑起來:「以文琪之能,也會覺得張角難打嗎?彼輩如此厲害?」

仰頭卧在那裡的公孫珣一時苦笑:「遂高兄想多了,我不是怕張角,乃是怕天子……張角那裡佔據河北多座大城,又頗能蠱惑人心,萬一深溝高壘,便不免拖延時日,而天子怕是屆時會對此有些不耐。」

何遂高這才恍然:「如此,我盡量替文琪求別處主帥便是。」

公孫珣這才放下來心來,二人就此在都亭中和衣而睡,倒是一夜再無言語,似乎之前言談中一路主帥便已然到手一般。

然而就在第二日,公孫珣與何進一早起床,在都亭大堂上用了些許早餐,然後前者正準備暫時辭別對方,出都亭進入洛陽公車署上書請戰之時,卻忽然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將某人的小算盤摔得七零八落。

「大將軍!」來人雖是在軍中,卻依舊梁冠儒袍,進入何進所居都亭正堂中後居然也只是對著何進泰然一禮,便與公孫珣拱手相對。「文琪,素來不見,氣勢愈發雄偉了。」

「文先兄。」

公孫珣和何進見到來人後居然全都起身微微示意回禮……原來,此人居然是當朝名門之後,司徒楊賜之嫡子楊彪。此時,楊彪楊文先的職司正好是五官中郎將,便無奈隨著何進一起來到城外『修理軍械』了。

「文先兄是來尋文琪的嗎?」寒暄完畢,又讓了楊彪座位,何進這才坐了回去。

「不錯。」楊彪倒也乾脆。「我在門前久候,看到二位用餐之後便直接求見了,乃是有話要與文琪講……大將軍若無事,不妨一起聽來。」

「文先兄尋我有何事?」公孫珣心中也是好奇。

「倒也不是什麼正事。」楊彪儼然早有準備。「不過是昨日晚上家人例行送來洛中消息,其中一件,我猜想文琪或許會有所好奇,便想著來告知一聲。」

原來是來賣人情來了,公孫珣與何進對視一眼,卻是俱都放鬆了下來。

「文琪。」楊彪見狀不由捻須而笑。「你可知道,涼州將門之後,北地太守皇甫嵩,人雖然尚未到洛陽,這奏疏卻比你快了一籌,於昨日先到公車署了?」

「皇甫義真嗎?」公孫珣倒是心中陡然一動,他自然是聽自己母親提過一句,知道這位皇甫將軍在黃巾平叛中的功績。「可是上陳了破賊方略?」

「然也!」楊彪愈發笑意不止。「皇甫義真昨日奏疏經公車署如尚書台,再直達天子,其中言辭懇切,請天子罷黨錮,同時又請天子發西園藏錢與廊馬以作軍用!」

公孫珣和何進聽到此言,卻是反應不一。

何大將軍昨日聽到了公孫珣的建議,自然是長鬆了一口氣,這事有人去做倒也省他事了。而公孫珣紫綬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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