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三章 郭公之願

郭勛來的很奇怪。

幽州刺史乃是幽州十一郡國的監察者,而且主要監察對象便是這十一位郡守……雖然說這年頭與人為善的刺史蠻多的,可雙方終究是要講究一個避諱的,最起碼一條,無論如何也不能大半夜的就找上門來吧?

實際上,一州刺史和一郡太守夜間私會,便是各自只放了個屁,傳出去都會是個大新聞的,也就難怪公孫珣沒有好臉了。

更別說,太平道大亂在即,他此次上任只是想趕緊清理郡中人事,然後聚攏兵馬、物資,實在是不想多事。

當然,話還得說回來……人家郭勛乃是太原郭氏出身,所謂世出名門,其兄郭閎做過涼州刺史不說,其族弟郭縕更是在雁門與公孫珣有過一番來往,如今他以一州方伯的身份連夜而來,總不能把人家拒之門外吧?!

就這樣,郭勛還是闖入了亭舍之中。

燈火通明之下,只見此人年紀已經是四十往上,外加儀錶堂堂,儼然是個有氣勢有經驗的一方大員。只不過,此人甫一進來便拉下臉來,見到公孫珣後也是正色以對,明顯是有什麼嚴肅之事。

講實話,若非自己本就是從冀州過來,公孫珣幾乎就會以為這大半夜的太平道已經反了呢!否則如此一個人物黑燈瞎火的黑著臉過來幹嗎?等在涿縣不好嗎?還專門騙開大門才拉下臉?

事有反常,一念之下,公孫珣先是回頭和呂范審配等人使了個眼色,然後卻又出言將眾人紛紛攆回去睡覺,這才邀請郭刺史來到亭舍的正房中獨自交談。

「公孫府君,」郭勛眼看著對方屏退左右,也是不由嘆了口氣,方才告罪落座。「此行冒昧了。但事已至此,還請府君隨我安坐……我非是從涿縣趕來,乃是從范陽而來。」

公孫珣不以為意的點點頭,這年頭的涿郡下轄七縣,其中有兩個縣,或者說兩座城格外出眾……一個自然是郡名來由的涿縣,另一個就是范陽了。

其中,涿縣在北,范陽在南,堪稱涿郡兩大核心城市,而公孫珣此時歇息的樊輿亭距離涿縣大概得有一百多里,可距離范陽卻不過三四十里路而已……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對方能夠此時出現在此處了。

畢竟,公孫珣此行也是由於擔憂黃巾生亂,所以招呼都不打急速而來的,對方也必然是倉促得到消息才對。

然而,明白了對方能出現在此處的緣由後,公孫珣卻忽然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起來……因為對方這話怎麼越聽越有點像是軟禁的意思呢?

什麼叫做『事已至此,隨我安坐』?!

想到這裡,公孫珣也是徹底無言起來……這郭勛一州刺史總不可能投奔了太平道吧?然而便是投奔了太平道想對自己來個先發制人,那也不對勁啊!就門口那幾十個人,怕是還不夠關雲長領著人一通砍的吧?!甚至就算是這屋裡面,自己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力壯之人,對付這麼一個四十多歲老朽,也是手拿把攥吧?

莫非自己犯了什麼法?

「方伯之前為何在范陽?」公孫珣無語詢問道。「專門來迎我的嗎?」

「公孫府君何必開玩笑?」郭勛年紀畢竟有些大了,言語中也有些疲憊。「我在范陽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若非是得了范陽盧氏的邀請,你何至於如此之速呢?」

公孫珣愈發莫名其妙,良久方才問道:「莫不是范陽盧氏家中誰犯了什麼法?」

郭勛一時氣急:「我族弟曾言,公孫府君乃是難得的直爽之人,何必屢次明知故問?」

公孫珣目瞪口呆之餘也是有些恍然:「那便是范陽盧氏真的犯了法度,然後郭公專門挑了我上任前的空檔往范陽處置此事,又以為我急速來上任其實是為了救助盧氏,這才一邊著人在范陽繼續處置,一邊親自來堵我?!冒昧一問,盧師那幾個兒子到底做了什麼?」

郭勛看了對方一眼,卻一字未答,儼然是成見已深。

公孫珣見狀也是失笑不已,自己居然成為別人秉公執法的『阻礙』,也是有趣。

不過,一來,盧老師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真要是讓盧老師那幾個兒子死在了自己眼前,那到哪裡都會有人戳脊梁骨的;二來,他公孫珣絕不是軟弱可欺之人,不該他擔的污名他一分也不會擔!更不要說大事臨頭,此時若是丟了份子,那涿郡還能不能速速握在手中?!

換言之,無論如何,此事的主動權都需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想到這裡,這位新任的涿郡太守,無慮亭侯公孫珣,卻是豁然起身往門外走去。

「公孫府君。」郭勛氣急敗壞,趕緊去攔。「請為清名計,莫要貽笑大方!」

「郭公污我清白,卻居然要我為清名計……這才是貽笑大方的舉動吧?」說著,公孫珣把對方往『太尉椅』上輕輕一推,便徑直出了門去。

郭勛年紀畢竟大些,更沒想到對方身為兩千石大員居然說動手就動手,一個趔趄,便倒在了椅子上。而等他再度起身,準備追出去的時候,卻見兩扇大門被直接關上,他在裡面連連敲打,外面卻是無動於衷,反而一時喧鬧驚擾了起來。

大概過了足足半刻鐘,大門方才打開,借著燈火,郭刺史只見到一位眉清目秀的文士哂笑立在門前,倒是躬身一禮不卑不亢。

郭勛心如火焚,顧不得與此人說話,連忙再往外走,卻又見到自己下屬個個面色漲紅,居然是被紛紛卸了兵器,然後又被一名鷹目細髯的武士領著更多的人圍在了院中。

根本不用等郭刺史開口,這位武士便主動讓手下人散去,還交還了兵器,任由那些州中屬吏、兵卒奔出包圍簇擁起了自家方伯。

幾個屬吏剛要開口訴說,郭勛卻又腳步不停出了亭舍,然後無奈立在了門前……果然,所有的馬匹都不見了!

可恨自己還是沒有聽族弟之言,小瞧了這把鋒利為天下冠的利刃!

這種人強勢起來,哪裡是政治規矩能攔得住的?還不如一開始便留在范陽,連夜審訊那些商賈、滑吏、豪族,早早定下罪名呢!

「方伯!」之前那名眉清目秀的文士笑著來到跟前,躬身一禮。「我家君候讓我留下來招待方伯……您一把年紀又顛簸了一晚上,不如早點安歇吧?房舍都已經騰出來了。」

郭勛回過頭來,看著這個跟公孫珣差不多年紀的文士,不由冷臉相問:「我聽聞公孫府君身側有兩位河南文士,素來親信。其中一個善謀,喚做婁子伯;一個善斷,喚做呂子衡……聽你口音,必然是其中之一了?」

「不想區區薄名居然能為方伯所知。」這文士倒是微笑如故。「在下正是汝南呂范,至於子伯,剛才已經隨我家主公去范陽了。」

郭勛再度打量了對方一眼,方才負手凜然問道:「看你模樣也是個俊秀之才……我問你,你家君侯年紀輕輕便已經到了如此位階,卻居然要為了一群商賈和一個紈絝毀了清名,你身為人臣,為什麼非但不去進諫,反而要助他作此荒謬之事呢?」

呂范依舊不急不氣:「方伯怕是誤會了,我雖然不知道範陽那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卻知道我家君候與此事無關!」

「若是無關,何至於來的如此之速?」郭勛怒極反笑。「我好不容易覷見兩任太守皆不在涿郡的良機,準備清理整飭范陽,結果你家君候居然只等上任太守劉衛出了涿郡三日便到了此處……」

「方伯!」呂范再度失笑。「我家君候性格剛烈而又果斷,向來上任都是急速的……范陽之事他真的是不知!」

郭勛一時默然。

「不瞞方伯,」呂子衡上前一步,依舊彬彬有禮。「如今這亭舍中,尚有我家主母,以及三位夫人,還有兩位小公子;非只如此,如我妻子、兒女,其他部署家眷,也都在還在此處……請問方伯,若是我家君候得了誰的信件來救助一些不法之人,又哪裡會帶家眷呢?」

郭勛恍然大悟,然後慌忙看向門外道路,卻又再度回首:「既如此,你家君侯為何不與我直言,反倒是直接去了范陽?」

呂范笑而不語。

郭勛也是立即明白了過來,不僅懊喪至極:「我一時失察,倒是讓公孫府君以為我有州郡相爭之意。不過,非是我信不過你家君侯,實在是范陽一事不僅沾染到了范陽盧氏,也與你家君侯家中有牽扯……」

呂范這才好奇了起來,卻是先請對方再度入內避風,又讓韓當稍微做個樣子賠了禮,然後便忍不住認真問詢起了此事。

原來,事情還得要從這幾年安利號和冀州那些大族們的商業鬥爭說起。

話說,公孫氏主導的安利號如今幾乎是徹底掌握了整個幽州的商貿,但卻一直給冀州中山、安平那些大族留了些體面,這就使得涿郡這個地方成為兩股商業勢力心照不宣的緩衝地,而范陽,因為是幽州門戶,所以借著地理優勢,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其中最核心的一個商業交匯點。

商貿發達,或許是好事,但是在封建時代,在一些深受儒家思想的統治者眼裡,它更可能是壞事……大量的二道販子以范陽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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