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十五章 定奪

「往側面突擊,不要去攻打王宮和府庫,那裡必然是要封存的。」莫戶袧騎在馬上,一臉的氣急敗壞。「都說了,不要往前突擊,你們到底長得什麼腦子?給我去分割城區,搶佔那些貴族府邸,那裡面油水最多!」

「不要強暴女人,給我去拿東西,有錢了把女人買回來給自己生一堆兒子不好嗎?!」

「不要亂殺人,這些人都是要送到漢地為奴的,殺多了將軍會生氣……但是反抗的,無論男女都給我直接砍了!」

「時間,時間你們懂不懂?安利號貨棧上斗大的字你們都忘了嗎?時間就是金錢!不用抬梯子了,那邊就有圓木,給我撞門!」

「我莫戶袧怎麼就帶了你們這群蠢貨?!到底懂不懂我的話?!」

「兄長!」刀光火影,雪花血泊之中,滿臉是血的莫戶驢忽然一臉驚慌的從一個特別大的宅子里跑了出來。「我又闖禍了!」

「這時候你還能闖什麼禍?!」莫戶袧一臉的不耐煩。「趕緊把這個宅子給我清理乾淨,值錢東西一樣都不能放過,門口上的銅字也要給我撬下來!」

「我剛才砍了一個人。」抱著自己兄長大腿的莫戶驢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砍完了他才說他是安利號公孫大娘的義子……這不是闖禍了是什麼?」

「什、什麼玩意?!」騎在馬上的莫戶袧目瞪口呆。

「他說他是啞啞可慮的兒子,彌儒的侄子,安利號在高句麗的總上線,自己剛生下來就被公孫大娘收了當義子……」莫戶驢幾乎要崩潰了。「我是不是害了整個部落,咱們這次是不是一個五銖錢都拿不回去了?」

「王八蛋!」莫戶袧拿著刀鞘劈頭蓋臉的就往莫戶驢身上砸了下去,弄的自己親弟弟滿頭滿臉都是血。「這是能不能拿回去錢的事情嗎?你要害死咱們莫戶部嗎?!」

周圍人見狀驚慌不已,諸如闕力等心腹更是趕緊上前死死抱住自家頭人。

「我也是聽兄長你吩咐,」莫戶驢一把血一把淚的跪在雪地上解釋。「不要耽誤時間,誰敢反抗就砍了誰,我進去讓他們都趴下,就只有這個人站在那裡自顧自的說話,我一個不耐煩就剁掉了他一個胳膊,然後才聽明白他剛才話里說的是啥……」

「你還怪我了?!」莫戶袧愈發氣急敗壞。「人在何處?是死是活?旁邊可有其他人?」

「就在院子里,還有氣,不過聽到這話的高句麗人不少,得有七八十個,應該就是專門等在這棟宅子里的……」莫戶驢趕緊答應。

莫戶袧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卻是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心腹闕力。

扎著髮辮,渾身都是肌肉的闕力也是微微一怔,然後旋即反應過來,便立即拔出刀子領著人沖入了院中。

慘叫聲當即響起,莫戶驢也是陡然反應過來,然後也要轉身沖回去,卻又被莫戶袧在馬上狠狠瞪了一眼,這才又老實跪了回去。

片刻後,又是一團青煙直上雲霄。

「王宮剛剛撲滅,怎麼那邊也起火了?」剛剛入城的劇騰不由好奇指向了冒煙的地方。

「看看那邊是誰,喊人去滅火。」公孫珣隨口吩咐了一句,卻又依舊向前。

而稍傾片刻後,公孫珣與劇騰已然是打著白馬旗來到了高句麗王宮前,卻是不由齊齊搖頭……原來,眼前火勢雖然已經被雪花和軍士們聯手撲滅,但磚木結構的王宮卻早已經燒塌了,那高句麗大王和彌儒更是齊齊死在了宮中。變成半焦半糊的狀態。

「可惜啊!」眼見著一具屍首上還戴著王冠,劇騰當即惋惜的不得了。「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前,這要是能把這個在位幾十年的高句麗大王送到洛陽去,那可是名載史冊的盛事,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可惜啊!」公孫珣也是看著一具屍首一時感慨。「沒想到彌儒,還有那個路邊的於畀留也都是有些血性的人,一個自戕一個自焚……不過亡國之人,還能如何呢?」

言罷,二人對視一眼,卻又只好尷尬無言……死活說不到一塊去,還能如何呢?

不過,稍頓片刻後,劇騰終究是沒有忍住:「文琪!」

「劇公請言。」公孫珣立在馬上,面不改色從容應道。

「高句麗怎麼說都是本朝世祖(光武)冊封的王爵,」劇騰咬牙問道。「是不是該依禮厚葬?」

「此言甚是。」公孫珣連連頷首,這倒是隨手而為的事情,他也懶得再跟劇騰頂牛。「高句麗貴人死後崇尚厚葬,而且一般要葬在城外東面的東廟旁……厚葬就罷了,但一定會按照禮儀下葬,而且不止是高句麗王,便是城中其餘貴人、國人,我也會一併發葬於東廟,並讓東廟那邊的巫醫巫女好生祭祀一番再遷移走。」

劇騰無語至極:「就不能給人留下些許人口祭祀?到了這份上我也不說什麼興亡繼絕了,畢竟彼國王族已經是蕩然無存,只希望你處置手段不要如此激烈……」

「那劇公的意思呢?」公孫珣繼續問道道。「該如何處置才算不如此激烈,留些許人口維持彼國祭祀就不激烈了?」

「正是。」

「那該留多少人呢?」公孫珣不由嘆氣道。「留的少了,信不信他們自己跑了,或者會被沃沮、濊貊給覆滅了?留的多了,他們會不會以此為根基重新聚攏,以至於捲土重來?劇公,不是我不懂你的意思,只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要把事情做絕,萬萬不能再做搖擺。」

「文琪,你既然懂我的意思最好。」劇騰認真勸道。「我何嘗在意這些?只是多行王道之舉,洛陽那裡才不會有什麼說法……」

「我們不興王道之舉,不做興亡繼絕之事,洛陽那裡難道就會有說法嗎?」公孫珣終於是忍不住一聲冷笑。「區區一個高句麗,亡都亡了,難道還要治我們的罪?」

劇騰也是一聲乾笑。

「高句麗權臣當道,內亂不休,以至於驚擾邊界。」公孫珣有些百無聊賴地答道。「而我這個襄平令受劇公、高公兩位太守所託,領兩郡兵馬攻取坐原以求威懾,不料高句麗人不自量力,舉國來爭,又被我一戰而覆滅了國中所有男丁,此乃戰之罪也,非是你我不仁……」

「這是自然。」劇騰當即肯定。「坐原一戰殺傷雖重,卻無礙大義。」

「眼前這一戰也無礙大義。」公孫珣忽的指向腳下的焦屍凜然道。「他們高句麗本國大王、執政、貴族因為兵敗之事起了爭執,以至於全都死於內亂,還自己焚燒了都城……關我們什麼事?而彼國中既然沒了大王,又沒了貴族,男丁也死了個精光,我憐惜他們國中老弱無所依,便將他們遷徙到漢境中以保存性命,這難道不是兵者仁心嗎?!遼地百姓和眼前上萬大軍人人得利,難道誰還誠心要與大家為難不成?興亡繼絕……劇公不妨去問問你手下玄菟郡郡卒們樂不樂意!」

劇騰仰頭無語,半晌方才答道:「這些話固然能湊出來,但盡發一國為奴,我總覺的瞞不過洛陽諸公……」

「何須瞞過他們?」公孫珣不以為然道。「我在洛中大半載,對洛中局勢也有所知,朝中諸公,只要能給他們個說法,又有幾個原意一究到底的?而且再說了,咱們將這高句麗國中財富三分之一都奉與天子,我就不信,天子會不心動……不管不如何,到時候能少的了劇公一個侯爵?!」

劇騰徹底無言以對,或者說他也不想再多言了。

要知道,昔日漢高祖刑白馬為誓,『非有功者不得候;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這個誓言,雖然屢次遭到破壞,比如宦官封侯和公開販賣關內侯,但總體上而言依然算是把持住了的,在大漢朝,對於一個非劉姓人而言,侯爵依舊是爵位上的最高峰,而且含金量依舊十足。

便是今年年中時天子西園賣官,也只是見他仿效安帝賣關內侯,而且這個關內侯還是不能傳下去的閹割版偽候,還真沒見他賣什麼正兒八經的侯爵。

總之,對於劇騰而言,若真是能混到一個侯爵,不求如隔壁公孫珣岳父那樣的鄉侯,也不求亭侯,便只是個列候,那也可以不枉此生了吧?甚至只是個關內侯,憑功勞獲得的關內侯而非是那種買來的不可傳世的關內侯,也足以讓他昂首挺胸了吧?

既如此,此人還有什麼廢話可說呢?

仗是你打的嗎?

一時間,二人佇立馬上,各自無言,只是看著盯著天空發獃,而長白山下,雪花正大如席!

其實,一場厚實的降雪外加一場短促的寒流,從農耕角度來說是件大好事,但對高句麗戰後的善後工作卻起到了嚴重阻礙,以至於很多行動都被迫暫停下來。

當然了,高句麗整個國家從軍隊到官吏,從大王到貴族,基本上是全部覆沒,而漢軍佔據了高句麗都城後,後援也從遼東、玄菟、坐原、紇升骨一路暢通無阻,那接下來也無外乎是等開春雪化後慢慢拾掇而已。

不過相對應的,公孫珣也好,劇騰也罷,還有上萬大軍都只能被困在高句麗過年,倒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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