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章 雷雨

夏日炎炎,公孫珣東出虎牢關。

然而,出關以後,匯合了其餘人馬的他並沒直接轉道過河去魏郡『交貨』,反而是暫時扔下了大隊,只帶著婁圭、韓當二人,還有幾名白馬護衛徑直往微微偏南的沛國去了。

其實,這到不是公孫珣不講究,而是出自於公孫范的建議……這小子提出來,魏郡畢竟是曹節老家,又是對方提出來的『交貨地點』,那說不定會有危險,所以不如讓他去干這事,而『兄長』則可以先行繞開,規避風險。

這當然是瞎扯淡,公孫珣並不覺得那日尚書台中那種狀態的曹節會這麼喪心病狂。但是怎麼說呢?考慮到公孫范如今也已經算是成年了,離開洛陽時還被劉寬給起了個文典的字,也不好打擊這廝的積極性,所以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至於為什麼要來沛國這裡繞個彎?

按照公孫珣的個人說法,那當然是因為曹孟德了,當日盜貓而走,不辭而別,當然要來興師問罪一番了!不然呢,虎牢關以東,黃河以南,他公孫文琪也不認識幾個人啊?

而且再說了,沛國雖然位置很靠南,可實際上曹操家中所在的譙縣卻正好處於沛國最北端的那個角上,公孫珣一行寥寥數人,快馬疾奔,也不過就是穿過一個陳留郡和一個梁國而已,便能到達此處……而這兩個中原地區的郡國,是典型的人口稠密卻面積狹小,倒也真不會耽誤什麼時間。

譙縣一會,便折身北上便是。

於是,便是趙芸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丈夫執意訪友,還保證不耽誤行程,她又能如何呢?

然而,等真的上路以後,公孫珣等人才發現自己把趕路想的太簡單了。

「少君,天太熱了,前面亭舍處且坐坐吧!」烈日當頭,婁圭滿頭大汗、渾身濕透,而且說完此話後又是不管不顧,直接拿起水袋就是一通亂灌。

公孫珣勒住馬匹,不由嘆氣……從早上剛出浚儀城(後世開封)城不過三十里就要休息,這路可就有的趕了,但是他看著面色通紅只顧灌水的婁子伯卻也是無可奈何。

「少君。」韓當也是汗水浸透全身,不過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一點。「如此天氣趕路實在是要小心一二,就算人能撐住,咱們的坐騎也撐不住吧?還是要適當緩行,行一段路便要讓飲一飲牲口。」

公孫珣微微頷首,於是眾人便又輕輕打馬向前,就在前面官路旁的一處亭舍旁下馬歇息了起來。

說起來,得虧這裡是中原腹地,人口密集,所以路上並不缺亭舍供行人休息喝水,否則這種天氣趕路說不定會真死人的。

「得虧從浚儀縣到陳留縣(陳留郡治)俱是人煙繁華之所,官路上也不缺亭舍。」婁圭甫一下馬便忍不住放聲長嘆。「不然我是真要熱死的。」

「幾位貴人還請這邊坐,這裡涼快!」

「還請幾位公子進些深井涼水!」

如此繁華之地的亭舍中人,自然懂的察言觀色,這亭中亭長待公孫珣等人剛一下馬便主動為他們清理了一個樹蔭,並搬來幾個馬扎兩個小案,伺候他們坐下。然後,這亭中亭父更是親自動手從後院打來一桶深井涼水送到跟前。

而相對應的,諸如在亭門前樹蔭下避暑的其他各色人等……尤其以附近田中鄉民為主,就只能用公用的大碗輪流去門前一處大井中打水去了。

「亭長不必如此。」韓當輕車熟路的應道。「將這桶水送給那邊眾人便可,我自帶了水袋引用,只麻煩亭中諸位幫我們照料一下坐騎,並再與我們燒一瓮開水來便可……這是一些辛苦!」

隨著韓當話語結束,又是一小錠安利號專用打賞白銀塞到了亭長手中,而一把五銖錢也是由一名侍從出手,塞給了亭父、求盜等人……這些都是路上做慣了的。

而這下子,雖然覺得奇怪和麻煩,但亭中諸人也是紛紛喜上眉梢,趕緊依言而行。

「老丈!」眼見著那筒剛打的井涼水被拎到了其餘避暑人群之中,然後一名年長者當先起身用大碗取了一些享用,並隨即被瓜分殆盡,公孫珣卻是拎起一個空出的馬扎主動走了過去。「且坐!」

「無妨,」那蹲在地上喝水的布衣老者見狀完全不以為意。「無妨,坐在地上更涼快些,亭中本來見我年長是送了矮凳的,被我推了而已,貴人也不必理會我。」

公孫珣一時無言,只好放下馬扎繼續勸道:「井水雖涼,卻對腸胃不好,今日天氣太熱倒也罷了,以後老丈不妨多喝熱水……」

「貴人說的哪裡話?」這布衣老者不由端著大陶碗打量了一下對方。「燒水不用柴火嗎?砍柴火不用費力氣嗎?又不是冬日須熱湯暖身……喝什麼熱水?如今夏日炎炎,地里的莊稼烤的焦黃,有這力氣去挑些水來灌溉不更好嗎?」

公孫珣順著對方努嘴的方向看向道路對面幾乎泛黃一片的田野,也是一時無言……其實,他本想說喝熱水可以避免疫病,但卻被柴火和旱情這兩事給硬憋得說不出話來了。

仔細想想也是,便是自家母親公孫大娘花了二十年的時間,還親身經歷了數次時疫,也只能讓遼西半郡和安利號內部漸漸接受喝熱水能少得病的道理,而且這還有火炕推廣出去以後,北方地區對柴火需求量極大,形成規模以後不缺熱源的緣故。

而此時自己在中原腹地,頂著如此天氣對人家強說什麼喝熱水之類的話……豈不是有點像是自家老娘口中那位智障皇帝的『何不食肉糜』一般?

呃,說起來,這智障皇帝是司馬防的重孫還是玄孫來著?

「受教了!」公孫珣胡思亂想一遭後,便老老實實的拱手告退。

然後,他便回到了自己這邊的樹蔭下坐下,也是趕緊解開水袋,大口飲起了裡面的涼開水……不得不說,這天氣確實是讓人難受,只希望不要持續太久,以免引起大旱就好了!

就這樣,公孫珣等人喝了些水,吹了些風,渾身爽快了一些以後,又說了一些閑話,卻是依舊沒有動身……開水已經燒好,但還需要蔭涼下來才能裝入水袋。而便是水袋也不能在這種天氣下長久存水,也需要洗滌一下才行。

「原來子伯的婁姓居然是出於曹姓?」公孫珣倒是長了見識。「怪不得你能與曹孟德自少年便相識……」

「少君想多了。」婁圭當即笑道。「這不過是當日結交時的一個由頭罷了,婁出於曹,乃是春秋舊事了,當日泰山南側有一邾婁國,出於姬姓分封,然後國君以曹為姓,後來國家被滅,後人以國為姓,便有了我們這一支婁姓……這都五百多年了,天下哪裡有五百年的親戚?」

眾人聞言也是不禁失笑。

而就在此時,正在閑談的婁圭忽然蹙眉,公孫珣等人不解其意,順著對方目光一看,卻是見到官路上來了一個騎著駑馬的布衣行人……或者說是個年輕布衣士子。

話說,細細看來此人容貌倒也不賴,只是渾身被汗水打濕,頭上又是驕陽如火,也是狼狽不堪。

「子伯認得此人。」公孫珣不由好奇。

「是也不是。」婁子伯低聲應道。「此人不知我,我卻知他,然後卻也不知此人姓名、來歷,只曉得此人大約是青州人士而已。」

「這倒是奇了。」眼見著此人騎著個駑馬,馬上負著個包裹,渾身濕漉漉的,雖然在亭舍前停了一下,但還是稍顯猶豫的走過了此處亭舍,韓當立即忍不住開口詢問了起來。「我還真沒聽過如此相識的說法呢!」

「這是事出有因而已。」婁圭捻著自己並不是很長的須髯,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言道。「當日在洛中,少君協助陽球驅除了張奉、張顥兄弟,其中太尉張顥回了常山老家,但中常侍張奉卻只是在宛城閑居,為此少君曾讓我留意一二,以防此人反撲……」

「確有此事。」公孫珣也是想起了此事。「這士子居然也和宦官有關嗎?卻為何騎了一匹那樣的駑馬?」

「這就不曉得了。」婁圭也是不解了起來。「照理說他應當不缺錢物才對,因為此人極得張奉信任……」

「是嗎?」公孫珣心中一動,卻又想起了那曹節身邊的羅慕羅子羨,也不曉得那大鬍子如今在幹嗎,有沒有被曹節遷怒殺掉……不管如何,倒也是個智力極佳的人物,然後也不知道這個人又如何?

「正是。」婁子伯自然不曉得公孫珣在想什麼,便自顧自的解釋道。「少君有所不知,據我當日所去探查的消息,這張奉回家後大概是因為受此挫折,便一病不起,然後在病中,他居然將家中事物幾乎全都託付給了此人!再加上當時局勢不對,外人很少出入張奉房舍,而張氏族人可能被約束不得擅出,所以經常是每日只有此人獨自出入,給張奉置辦醫藥、食物而已……我當日聽到彙報還有些不信,便曾經親自去查探過,所以在宛城街上有過一面之緣。」

眾人紛紛恍然,而這時,眼見著那亭中亭父、亭卒已經開始幫著幾名侍從裝涼開水,大家也就不再多想,便起身幫忙……準備繼續上路。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那名渾身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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