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十八章 伺機

「曹公怎麼不說話?」頭髮全白的虞貴人認真問道。「是不是有些為難之處?」

曹節良久方才頷首道:「我也不瞞貴人,王甫、袁赦、封羽、張奉這些人,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有我孤身一人在北宮之中,已然是孤掌難鳴了!」

虞貴人不以為然道:「若實在是孤掌難鳴,那便和這些新人和解一二便是,他們左右求得不過是中常侍、中黃門之位,而如你所言,王甫他們或走或死,空下來這麼多位置,還要如何?」

「事到如今,我哪裡會不曉得該和解呢?」曹節正色言道。「只是貴人有所不知,諸位新晉常侍已經視我為砧板上的魚肉,根本不屑於與我和解了。再說了,他們十餘人盤布在宮中各處,我便是想表明心跡也得先想法子把大傢伙都聚在一起,方能開誠布公……私下一一交流,只是為了他們之前的攻守同盟,怕也是難以對我採信,便是一時採信,轉眼間也要變化。」

「如此,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虞貴人不禁無奈答道。「我年事已高,宮中這些常侍也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便是想為你召集一下諸人,怕是也有心無力。」

曹節也是繼續點頭道:「這便是老奴我一定要與貴人相見一面的緣故了,我不是沒有些想法,但眼前情形也實在是太過危殆,拚死一搏之前無論如何都要和貴人做個告別……畢竟,貴人與我都已經是如此年紀了。」

說著,曹節便取下頭上的兩千石常侍之冠,露出花白髮髻,就在這虞貴人的寢宮之中五體投地,大禮參拜。

虞貴人見狀忽然間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微微一笑,端坐不動,坦然受了對方如此一禮。

天色已經極晚,曹節行禮完畢便恭恭敬敬的趨步後退,然後就直接離開了虞貴人的寢宮,往自己的房舍中休息去了。

「所以,曹公是入宮去了?」

曹府門前,去而復返的公孫珣扶著刀直視攔在眼前的大鬍子文士,至於說本來應該在此處主持的曹二爺,此時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回稟公孫郎中!」羅慕恭恭敬敬行禮道。「正是如此,我家大人本就是北宮常侍,哪裡能一直呆在里舍之中?」

公孫珣不由冷笑:「你也是士人出身,這聲大人倒是叫的情真意切……」

羅慕低頭不語。

「也罷,牌技差人一籌我也無話可說,但天下人心大勢在何處,也望你羅子羨好自為之!」言罷,公孫珣卻是鬆開手,準備轉身離去。

「郎中不進去搜檢一二嗎?」羅慕忽然抬頭問道。「你可是中都官從事,也是有執法權責的。」

「來的匆忙。」公孫珣凜然應道。「並未來得及偽造反書、印璽、虎符等物,而若不能族滅曹氏滿門,此時抄檢些許財貨又有何用呢?」

羅慕孤身立於曹府門前,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

一夜憋悶且不談,第二日下午,曹節的反擊便赫然出現了。

「袁常侍且住。」司隸校尉官寺中的某處堂上,代替陽球處置袁赦的公孫珣忽然當著袁隗的面中止了交談。「我且出去接個公文。」

袁赦、袁隗,還有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的袁術,紛紛抬眼看向了大堂外面出現的尚書台長史王朗王景興,然後也都並沒有多說什麼。

「何事?」公孫珣來到堂外,心裡幾乎是立即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

王朗面色嚴肅,稍微頓了一下才認真言道:「文琪兄,有一件事情,橋公專門讓我來告知你,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你且說來。」聽到這話,公孫珣心裡越發警惕。

「今日,有郎官上書朝廷,直言宦官誤國,彈劾曹節、張讓、趙忠……」

只聽了半句,公孫珣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彈劾曹節倒也罷了,連張讓、趙忠一起彈劾,這是瘋了嗎?不懂得分化瓦解和區分主要矛盾嗎?!但以現在來說,的宦官陣營的首惡說白了還是曹節和王甫這撥人好不好?

講實話,這種扛著大旗破壞大局之人,若是在平常公孫珣定然以為只是某些人犯蠢,畢竟士人中的蠢貨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光是認為《孝經》萬能的兩千石都能有一打……

然而,曹節剛一入宮,這就有人如此迫不及待的搞事情,那必然就不是蠢,而是壞了!這裡面一定是有勾結和預謀的,就是要把原本孤家寡人的曹節和其餘新晉宮中貴人連成一體。

甚至可以想像,這個壞人一帶頭,馬上還會有一大群蠢人立即熱血上涌的跟上……而更可悲的是,公孫珣也好,對此心知肚明的橋玄、楊賜也罷,卻根本沒法阻止,說不定還有可能被裹挾!

不然呢?難道你要站出來說,曹節是壞人,可張讓、趙忠是好人?!

「就是這事,文琪兄好自為之。」王朗也是不由嘆氣。

話說,在尚書台這種地方待上一年半載,便是一朵白蓮花也變成黑蓮花了,何況是這麼聰明的小夥子呢?

「我曉得了。」公孫珣嘆氣之餘也只能如此說了。「回去轉告橋公,就說我會小心的。」

就這樣,王朗告辭回去,公孫珣便重新進入堂中與中常侍袁赦相對。

「袁常侍。」甫一回來,公孫珣便懶得跟對方廢話了,只見他背手來到上位處坐下,直接變了臉色。「如今局面,只有一言與你,不要回府了,現在就白身出城,歸鄉養老去吧!」

袁赦當即為之一滯,但只是看了一眼袁隗,就馬上鼓起勇氣喏喏反問:「敢問公孫郎中,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然也!」公孫珣坦然道。「曹節昨日孤身逃入北宮,我們實際上已經拿他沒有辦法了。然後今日復有人彈劾曹節、張讓、趙忠等諸多常侍沆瀣一氣,儼然是要把水攪渾,讓我們陷入進退不能之地……」

「既然如此。」袁赦眼神不由微微發亮。「老朽我……」

「既然如此。」公孫珣忽然拉下臉來。「就愈發不能對你這個漏網之魚行寬宥之舉了!我是看在你身旁同宗袁公的面上方才給你兩分臉色,許你回鄉的。可若你再不知趣,我今日就只好先把你打死在這堂上,然後再把你掛到城門前與王甫為伴了!你可知道,昔日張狂一時的王甫已經生蛆了嗎?」

袁赦張目結舌,喏喏不知所言;袁隗也是目瞪口呆,驚愕無語;便是袁術,此時也不禁再度細細打量起了口出狂言的公孫珣,然後暗嘆自己父親所言不虛……當然了,回到眼前,若是別人這麼扯淡,這堂上三個姓袁的估計也就當個笑話聽了,但是眼前這人,怕是真能說到做到,因為王甫、段熲、陳玖確實都是前車之鑒!

換言之,人家公孫珣都這麼說了,你若是不信,恐怕也就真要生蛆了!

等了半晌,眼看著堂上一時無言,公孫珣更加不耐煩了,便愈發作色:「袁常侍,如今局面但有允或不允罷了,你莫以為你真能在這裡拖延下去。須知道,局面越是艱難,我越是要行雷霆之舉,以正視聽,以定人心!誅宦、誅宦,莫非你以為自己姓袁,便不是個宦官了嗎?!我能留你一條性命,你還想如何?!」

袁赦扭頭看了身旁一言不發的袁隗,然後拱手求饒:「老奴並沒有什麼僥倖之意,只是希望公孫中郎看在我是汝南袁氏一宗的面上,許我歸宅帶些財貨再歸鄉,也好置些田宅養老……」

公孫珣不由冷笑看向了袁術:「公路兄,你們袁氏難道沒錢供養族中孤寡嗎?」

袁術聞言只是低頭一笑:「瞧文琪說的,若是不認倒也罷了,既然已經抬進門中,總不會缺這位長輩衣食,你說是不是?」

袁赦聽得此言不由心中大驚,然後便覺得天旋地轉,跌坐在了地上!

話說,人家袁常侍也是從梁冀時代便開始廝混的宦官大佬,哪裡聽不出袁術如此言語中的含義?且不說和昔日袁逢相比態度相差多少,只聽這個意思,儼然就是覺得他已經失勢,所以視他為冗餘廢物!

而若如此,真要是回了汝南老家而手中卻又無財貨,那豈不是真的要孤苦無依?可轉念一想,當著這個真敢立馬殺人的白馬中郎的面,如果袁氏不給自己撐腰,那自己又何談能留下什麼財貨呢?

所以,思前想後,眼前的局面居然是半個死局!

可恨那曹節,就不能晚一日再逃入北宮?這樣自己說不定就能全身而退了!

總之,這袁赦坐在地上是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再加上思及自己積攢了大半輩子的財貨中,最後,他居然坐在堂上大聲哭嚎了起來……也是讓堂上堂下的吏員、兵卒們看了場熱鬧。

「叔父大人。」袁術見狀忍不住拽住了自己叔叔衣袖,將後者拉到堂外低聲言道。「如此人物,也配姓袁?!」

「終究是有功於袁氏的。」袁隗無奈硬著頭皮答道。「之前你父身體還靈便時也曾有過交代,務必要保他一保!」

「不是已經保他性命了嗎?」袁術聽到此處更加不耐了起來。「還想如何?叔父大人,如今局面下,便是誅宦之事難以為繼,那也是宦官勢力大落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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