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十三章 巡遊

曹孟德看似豁達,但其實心中著實鬱郁不堪。

想想也是,前一個月,你家中還風光無限,還是洛中有數的權貴,你還在外面當著千石的縣令,前途大好!但忽然間,你妹夫全家死光光,然後你全家包括你自己在內所有人官位全失,你倉惶來到洛陽,卻發現自己連給自己堂妹收屍都做不到……

這個時候,能做出表面的豁達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不過,可能是公孫珣家中酒水質量著實不賴,稍微聊了幾句以後,心中鬱郁的曹孟德就連表面的豁達也消失了。他一個勁的握著公孫珣的手,說什麼自己多麼多麼艷羨對方此時的為所欲為,然後又不免談及自己此次回到譙縣老家,前途未卜云云……倒是讓公孫珣感慨之餘也著實無奈。

二人從下午時分一直喝到晚上,那曹孟德原本還準備晚間去城外尋自己發小袁紹辭行的,但彼時已經實在是醉的不成,路都走不穩,公孫珣根本就不可能放他出去,只是強拉回他又留了下來,吃吃喝喝的不說,還安排他在此處歇息一晚。

孰料,臨到睡前,對方忽然又發起了酒瘋,非拽著公孫珣說什麼要抵足而眠。

眠就眠吧,一個醉鬼,也不怕他作出什麼事來,而且還在公孫珣家裡,想來夢中殺人那一套他也不敢玩……只是一邊說要和自己抵足而眠,一邊卻又死死抱著那隻胖貓又是什麼意思?

兩人一貓?!

不過,好在曹操喝的實在是太多,不一會就抱著貓睡得死死的,公孫珣這才勉強挨著床沿閉了眼……趁機脫身是不可能的,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真要是鑽回自己老婆的被窩,那指不定就要被人說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什麼的!

那可就別想在士大夫那裡混了!

而一夜無言,第二日一早,公孫珣眼見著曹孟德依舊睡得如山穩、如雷響,更是無可奈何,只好安排了兩個女婢進來伺候,又叮囑了呂范仔細穩妥的應對一下此人,然後便匆匆洗漱完畢,往司隸校尉府而去了。

「文琪來晚了!」甫一踏入司隸校尉府下屬的詔獄,陽球便面目猙獰的出現在了眼前。

只見這位大漢司隸校尉,非但身上血跡斑斑,而且雙目通紅,儼然是一夜未眠,甚至還親自參與了用刑。

不過,來晚了又是什麼意思?

「陽公何意?」公孫珣勉強壓住心神問道。「我一早便來,何談已晚?」

「那王甫父子已經被我活活打死了!」陽球獰笑言道。「嘴裡塞著土,直接亂棍擊打,哀嚎了半夜才死!」

公孫珣一時無言,卻又忍不住泛起了一絲帶著暴虐的快意。

「我知道你與段熲有私仇,所以沒動他。」陽球繼續冷笑道,甚至還拍了拍公孫珣的胳膊,在對方衣袖上留下了不少血跡。「我且去洗漱更衣,然後眯上一會,文琪隨意為之!事情了結之後我還有其他交代!」

公孫珣乾笑點頭,之前還想勸對方早日下手的話此時自然是被他扔到渤海里去了,而兩人交身而過以後,他也是徑直去獄中尋段熲了。

話說,關押段熲的監獄房間並不是什麼污穢不堪之地,實際上,這段紀明所居的監獄房間位於最上層,不僅有光照、通風,而且地面乾淨、整潔……看的出,這位段太尉確實受到了優待。

但即便是這種優待,一夜之間,靜坐在房內的段熲還是不免精神萎靡了下來。

「你居然沒騙我。」段熲見到來人以後不禁黯然。「果然從天子到士人,都想要我速死嗎?」

「那王甫父子昨夜動靜蠻大?」公孫珣當即反應了過來。「段公在此處也能聽得清楚?」

「然也!」段熲閉目而言,語氣微微發顫。「陽方正根本就是毫無顧忌,就是要直接把王常侍父子虐殺……他們都死的那麼快,我哪裡還有生路呢?只是我實在是不懂,士人要殺我理所當然,為何天子一定要置我與王常侍於死地?」

「其實……」公孫珣見對方如此姿態,也不由說了句實話。「國家制度,宦官中兩千石的中常侍只有十二個位置,千石的中黃門不過二十個位置,若不殺盡舊人,新人又怎麼能上位呢?當日段公為人爪牙時,不也曾為王甫、曹節連殺兩位中常侍嗎?天子如此態度,怕是和身邊諸位年輕常侍、黃門脫不了干係。」

段熲不由默然……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會不懂,只是不甘罷了,而對方說透以後,他也是有所覺悟了。

「段公!」停了半晌,公孫珣方才勉力問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話要說?」

「此時自殺可能保全家人?」段熲抬起頭認真問道。

「不好說了。」公孫珣正色答道。「畢竟是下了獄,就算是報上去一個自殺,也未必有一開始那麼好辦了。不過,我願意為段公勉力為之,便是不得已發配邊地,我也會從尚書台使力氣,盡量讓貴家發配到涼州故地……」

「如此,熲在此便多謝了。」段熲難得坐在地上躬身一拜。

「那段公想要如何了斷呢?」見到對方有所覺悟,公孫珣再不客氣。「鴆酒、白綾、刀斧……獄中都不缺。」

「並無別求。」段熲起身後端坐不動。「只是不想像王甫那樣慘死在獄吏之手,也不想鴆酒、白綾那般不痛快……還請公孫郎中親自動手。」

公孫珣點點頭,直接抽出自己的那把斷刀來,刀光如水,倒是讓獄室內微微一亮。

「董卓那小子的破刀。」段熲見狀不由失笑。「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洛中名士只有蔡伯喈看的起他,隨口胡說一句什麼『項羽斷刃』他就信了……項王何時去過西涼?」

「或許是假的吧!」公孫珣一邊走到對方身後一邊不以為意道。「但此刀經蔡伯喈之口、董公與我之手,他日便是假的也要成真的了。」

「你與董仲穎還有我都一樣,全都野心勃勃之輩。」段熲眼看著那把斷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口中猶自不停。「但說到底全都是武夫罷了,邁不去那個坎的!過二十年,他們找到機會還是要把你這種人掃除出去!聽我一句勸,你還年輕,不如早日……不對!你昨日所言『沒有二十年』,莫非是說國朝沒有二十年了嗎?!是這意思嗎?!屆時士人復為草芥,武人復為英豪?!」

公孫珣手上動作一滯,但也僅僅就是一滯而已,緊接著,那把斷刃就沿著對方的脖子一側輕輕滑過,瞬間血流如射……這種速度的失血其實並不足以讓對方立刻死亡,但卻也能讓對方迅速暈闕,減緩痛苦。

一代名將,煊赫半生,註定要名垂青史,卻因為名利富貴而投靠宦官,鎮壓無辜,也註定要毀譽參半……但不管如何了,隨著這麼一刀下去,失去知覺的他終於是註定要一命嗚呼了!

公孫珣輕易下了殺手,再加上之前的夏育、田晏,還有昨晚上被陽球虐殺的王甫……那麼按照當日高衡死後他心中鬱憤所指,所謂私怨仇人其實已經解決掉了絕大部分,或者說只剩下曹節一人而已。

然而,看著地上依舊血流不止的段熲,手握利刃,濺了半身血的公孫珣卻沒有感覺到半分釋然……不要說和當日殺了夏育後的渾身輕鬆相比,甚至連剛才聽聞王甫已經被虐殺時那一點點心中暗藏的痛快都沒有!

這是因為此時此刻,公孫珣只覺得眼前的段熲和當日的高衡,其實並無半點區別……甚至隱隱就是一個人而已!

清白之士,所遇不淑,君不因我而死,卻又為我所殺!

枯站良久,眼前看眼前地面上的血液越來越多,公孫珣情知對方已然再無幸理,便甩了下刀子,收刀入鞘,然後快步走出了牢房。

「文琪。」陽球看著對方身上的血跡,並未多問此事,而是當即凜然道。「當日你我議定,殺王甫以震懾洛中……但我以為只是殺人卻不足以讓彼輩束手!」

「請陽公直言!」公孫珣拱手應道。

「王甫的侄子沛相王吉也已經在抓捕路上……」陽球冷笑道。「此人殺人之後最喜歡分屍,還要把所殺之人書寫姓名罪狀,一併掛在車上展覽!我欲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分屍王甫,然後載在車上,書寫其姓名罪狀,巡遊洛中!」

公孫珣當即再度拱手:「珣不才,願借王甫屍首行走洛中,以震懾宵小!」

「好!」陽球當即拍案道。「我就知道文琪膽略非常,洛中所謂豪傑千萬,卻都是懦弱死犬,敢與我同列的,就只有你白馬中郎一人而已!等巡視完畢,你便將其屍首掛在城門之上,讓天下人共睹!而我現在就去查抄王甫的府邸和里舍!」

公孫珣當即領命而出。

而稍傾,就在司隸校尉府前,果然就見到一群獄吏將幾塊不成樣子的血肉和王甫的首級取來,掛在了一輛公車之上,然後又有人取一木牌來,上書罪人王甫云云,給綁在了車上。

公孫珣不再猶豫,領著韓當等人騎白馬在前,讓一名獄吏駕車跟在後面,再往後又有一隊甲士相隨,居然就直接往洛陽街上去了!

話說,如果說昨日的逮捕行動還有些信息傳遞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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