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十二章 速殺

公孫珣帶著自己的義從和一隊甲士,還有『冠軍侯』那三個字的沾血門楹表文……其實也就是後世匾額的雛形物件了……還沒有走出太遠,就被人給攔住了。

「文琪!」王允帶著進賢冠、穿著一件家居直裾,卻腳步匆匆,不顧形象身份直接就在街上攔住了公孫珣的白馬。「我在家聽人說,你們已經把王甫給拿下了?事情果然成了嗎?!」

公孫珣當即頷首:「正要再去拿段熲!」

王允握住對方的韁繩連連搖頭:「段熲一個武夫,不過王甫等人的爪牙,若王甫無生他也不足為慮了……只是文琪,你須與我直言,王甫此次必然無生嗎?」

公孫珣當即再度點頭:「王公放心吧,他父子活不過三日,或許活不過今日也有可能……我直言好了,便是天下下詔赦免他,陽公與我也必然會在詔書下達之前先殺了他們父子以謝天下!」

聽到此話,王允不由鬆開韁繩,連退數步,居然就在街上淚水出眶:「不意老賊竟有此日!我當速速回家,整備犧牲,只等王甫死訊一到,便祭奠我舊主劉公……」

公孫珣自然是好言相對。

不過,就在王子師準備回家祭奠當日為他而死的太原太守劉質時,卻一轉身看到了那塊匾額。

「這是王甫那賊子的血嗎?」王允不由駐足。

這個時候,公孫珣當然不會掃人家的興,便微微點頭默認。

而聽到此言後,這王子師在眾目睽睽之下立即做了一件讓人目瞪口呆之事——只見他捋起衣袖,伸出手指蘸了蘸匾額上的血污,最後居然放入嘴中舔了一舔。

不要說跟著王子師來的家人,不要說周圍的路人,便是韓當等邊地廝殺漢也是一時無言。

公孫珣當然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他終究是對王允這人略有認識,所以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然後強笑一聲,勉力問道:「不知味道如何?」

「呸!」王允直接唾棄在地,然後面色發苦道。「腥臭無比,天下並無比此更惡之物了!」

「天下間的人血不都是鹹的嗎?」公孫珣繼續乾笑道。

「禍國閹賊之血,焉能不惡?!」王允理直氣壯。

公孫珣仰頭一笑,卻是忽然面色一肅,便趕緊打馬往段熲府上而去了。

話說,段熲乃是太中大夫,而太中大夫、光祿大夫,或者說之類之類的,都是典型的虛職,位階很高,卻並無什麼實際上的職司。一般是三公九卿這種級別大重臣卸位以後,又無相應空缺,但是偏偏人家地位擺在那裡,給個議郎無疑是一種羞辱,那就只好用這種官位給養起來。

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今天是個太中大夫、光祿大夫之類之類的,那明天人家忽然被拜為三公領尚書事,也不必有什麼驚訝的……橋玄不就是如此嗎?楊彪更是屢屢在三公和光祿大夫之間打轉。

而回到眼前,當初段熲段紀明從潁川太守任上下來,然後入洛與曹節、王甫匯合,本就是想最後再博一把三公之位的。考慮到他之前就做過太尉,那真要是兩度出任三公,這段氏的將來就算是勉強有個說法了,也算是在洛陽徹底站穩了……

當然了,如今誰都知道,這段紀明在洛陽這麼長時間,卻並沒有等到三公的任命!

恰恰相反,段太尉先等到的是自己還有兩個愛將一起所主導北伐的徹底失敗!是政治上的徹底失勢!

然後,他又等到了兩個愛將被貶為庶人,並被人殺死在路邊的消息!

而現在,他又等來了尚書台中都官從事的上門緝拿和司隸校尉直屬的甲士!

不過這一次,向來以能殺人而聞名天下的段熲並未做多餘的反抗。實際上,當公孫珣將王甫門上拆下的冠軍侯三字匾額送入段府後不久,大門便直接打開,段熲的兒子也親自出門相迎,說自己父親正在院中白衣待罪!

公孫珣長呼了一口氣,先讓那隊甲士入內,然後才領著義從闊步邁入了段府。不過,他顯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段熲就在院中白衣待罪,並無半點虛言。

「段公!」公孫珣站在院內對眼前坐在地上的那名老者微微拱手。「你這是認命了嗎?」

「既然有甲士到來,必然是有天子首肯。」段熲鬚髮斑白,無風自動。「而且王常侍也已經束手就擒,此事更是已成定局。既然如此,我身為臣子,難道要負隅頑抗,與你們白刃相對嗎?」

「段公。」公孫珣微微點頭,然後又饒有興緻的瞅了一眼段熲身後廊下那幾十個面露憤恨的精壯賓客、家人,卻是繼續說道。「我不瞞你,別人倒也罷了,等你進了獄中,一定是要和王甫父子一起去死的,你須早做準備!」

此言一出,莫說段熲的妻子兒女驚慌失措,那幾十個精壯賓客更是直接憤然露刃,引得韓當等人也是紛紛拔刀相對……剛剛還是一片悲涼之意的段府瞬間就有化為戰場的趨勢。

「不要中了他的計策!」坐在地上的段熲一動不動,甚至連頭也沒回,但只一聲呼喝便讓這些人全都安靜了下來。「他是故意激怒你們,想讓你們拔刀的。但此時拔刀,只是讓你們徒勞死光而已,還要搭上一個悖逆罪人的名號!」

公孫珣不以為意的向前兩步,來到段熲身前,也是盤腿坐下:「段公莫非以為我是在虛言嗎?熹平元年,你為了迎合曹節、王甫,將上千太學生下入詔獄,然後在獄中打死了那麼青年士子,後來更是因為這份功勞進位太尉,當日你喜氣洋洋的時候難道沒想過有朝一日要為此償命嗎?」

二人相對而坐,相隔不過區區數尺,所謂四目相對。

而此時聽到如此質問,段熲卻也是坦然開口:「我從軍數十載,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厲害得失?正如你所言,當日我投靠宦官,謀求顯位的時候早就想過有今日之厄,故此今日才會從容白衣相對。只是,我確實沒想到你們會如此急切,上來便要置我於死地!更沒想到,你公孫珣會如此理直氣壯的來質問我……我當日還以為你是個人物,今日一看,不過是個蠢貨罷了!」

公孫珣當即失笑:「段公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你是把士人和閹宦當做對壘雙方,成王敗寇,所以當日入局之時便已經有所覺悟,而我公孫珣明明也不過是在為士人當打手,不過只是名聲略好而已,他日事敗也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明明並不比你高明一二,卻又洋洋自得,堪為可笑,是這意思嗎?」

「不是嗎?」段熲一聲冷笑。「你所恃的,不過是你如今退路多多,再如何張狂也一時性命無憂罷了!須知道,世事流轉,二十年後你還能有……」

「沒有二十年了!」公孫珣不由搖頭嘆氣。「段公可惜了!」

段熲茫然不解。

「不說這些了!」公孫珣忽然起身。「新舊交替、黨爭無情、私怨難平,段公……我再說一遍,你此去獄中,天子也好,陽球也好,我公孫珣也罷,都斷不許你活著出來!但我出身邊郡,比誰都曉得你段熲的對漢室的功勞,所以才在這裡喋喋不休!只希望你先行了斷,以免在獄中受辱……而若如此,我還可以從中斡旋,讓你的妻子家人返鄉安居!」

段熲思索片刻,卻又連連搖頭:「你三番兩次騙我自殺,未必不是使詐,說不定此案還有轉圜的機會!請把我帶到司隸校尉的獄中吧,我是不會自殺的!」

公孫珣無奈點頭:「既如此,我明日再去獄中探視段公,想來到時候段公就已經有所覺悟了……屆時,我的承諾依然有效,便是讓我親自送你一程也無妨!」

段熲理都不理對方,而是豁然起身,昂首往外走去,而公孫珣一揮手,那隊甲士便登時跟上,準備將這位昔日涼州名將押入獄中!

話說,段熲此去十死無生,可看著那幾十個面色哀切,同時還隱約憤然看向自己的精壯武士,所謂私怨已償的公孫珣卻也是意興闌珊,一時無言。

於是乎,雖然天色尚早,但他卻也沒去獄中觀刑,而是徑直往家中去了……不過,公孫珣也確實沒有想到,家中竟然有客人等候多時。

「文琪,」坐在堂中,一邊與呂范對飲一邊逗貓的曹操微微舉起酒杯,算作行禮。「不想你家中有如此天地,美酒狸貓,都是難得……幸虧我今日過來了。」

公孫珣見到對方如此縱意,卻是不由有些尷尬……話說,他哪裡不知道對方此來的緣由呢?

呂范作為一介家臣,之前也只是勉力應付,如今見自家主公回來,自然趕緊起身退下,而公孫珣也只好坐下,然後用那剛剛殺過人的手與曹操舉杯對飲了起來。

「我是來辭行的。」連飲了數杯酒後,曹操當即開門見山。「卻不想你們如此迫不及待,皇后剛死,便做的好大事……當日你與橋公所言怕就是此事了吧?」

「然也,」公孫珣微微頷首,然後不免訕訕。「皇后……」

「皇后死在了暴室里。」曹操舉杯自飲自言道。「陛下並未提及如何安葬……」

堂中一時無人說話,只有屋檐上幾隻小鳥嘰嘰喳喳個不停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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