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十一章 無生

公孫珣並不曉得自己因為被人當做耿弇而被輕易放過。

不過,假設他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呢?

應該……會是很高興吧!畢竟,在他的人生規劃里,所要去做的無外乎就是個耿弇,甚至只是個小一號的耿弇,給各路『光武帝』老老實實打工,混個『遼西主人』的稱號,更何況人家袁逢如此抬舉他,稱他是北地主人呢?

所以說,應該會吧!

當然了,且不說公孫珣並不知道這些,就算知道了,此時恐怕也已經不是去想什麼耿弇的時候了。

實際上,來到眼前,三月中旬的這日上午,他所見所想的卻都是冠軍侯三個字!

冠軍侯是誰?

大漢歷史上之前一共有三位冠軍侯,第一位毋庸置疑,自然是封狼居胥的霍去病,這位的事迹就不必多言了;

第二位則是賈復,這人乃是後漢開國皇帝、光武世祖麾下第一武勇之將,封冠軍侯倒也算是名副其實,更別說此人後期還改遷了爵位;

第三位者則是後漢外戚竇憲,去世距今還不到百年,話說,這位的人品固然不咋地,刺殺太后寵臣還嫁禍給造紙的蔡倫……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在政治鬥爭中被逼到牆角,無奈之下北擊匈奴,卻一戰成功,勒石燕然!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這是註定要在歷史上並稱的功績,那麼人家大勝回朝,洋洋自得之下給自己加個冠軍侯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所以說然而……公孫珣萬萬沒想到,這大漢朝居然還有第四位正牌的冠軍侯!而且還是個宦官!若非是親眼所見這表在王甫家門上的『冠軍侯』三字,他一定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可憐公孫珣出身邊郡,自幼隨著母親通讀史書的時候,也曾於夢中想過做一任冠軍侯……孰料,今日才知道這冠軍侯居然被王甫搶了去!憑良心講,這個爵位在此人手中如此長的時間,那誰日後便是真的封了冠軍侯,也會覺得噁心吧?!

「少君!」韓當跟在公孫珣身邊以後也是略識了一點文字,但終究有限,所以並不明白眼前那富麗堂皇府邸上的字跡代表了什麼,更不明白公孫珣為什麼一直盯著大門看個不停。「已經布置完畢了,咱們要不要進去拿人了?這府中我來過,咱們這麼多人,還有司隸校尉直屬的甲士,直接衝進去保證能把人拿下!」

「還不行!」公孫珣回過神後趕緊言道。「陽公還沒有從宮中請出旨意,再等等……這是辦案,不是兵變,咱們現在也只是堵人,防止他躥入宮中而已!」

「喏!」韓當不明所以,但總歸懂得執行命令。

「小心一些,讓周圍的士民離得遠一些,留神別有什麼暗道之類的東西!」

「喏……」

二人正在說話,卻聽到眼前冠軍侯府大門吱喲一聲打開,正在家休沐的王甫居然氣勢洶洶的主動帶著一群持械的賓客沖了出來。而這下子,原本停在附近探頭探腦的過路士民登時驚嚇萬分,一個個的或是抱頭而走,或是驅車而逃。

寬闊的洛陽街道上,瞬間一空,只剩下兩幫公然執兵對立的人。

「公孫珣!你這小子,三番兩次上門辱我,是想死嗎?」白面微胖的王甫勃然大怒。「你妻伯的面子在我這裡未必那麼值錢!」

「我何時三番兩次上門辱過他?」公孫珣一時不明所以,只能去問身旁的韓當。

當然了,這話剛一出口,瞥了一眼韓當的公孫珣就立即反應了過來……可不是嗎?正月初一那天晚上,『自己』曾經大晚上翻過這堵牆往人家家裡射過箭,然後還大喊什麼遲早要宰了對方云云!

這事半個洛陽都知道,沒理由自己這個當事人不知道!

「王公!」就在王甫看到公孫珣根本不理會自己而準備直接發作之時,一名伶俐的賓客忽然拽住了王甫的衣袖。「事情不對,後面居然有甲士……」

王甫心中登時一驚!

話說,大漢朝的宦官在政治鬥爭上的敏感度和決斷力其實是要遠強於的士人和外戚的,出色的政治鬥爭傳統加上北宮皇權的天然庇護,正是他們能夠屢屢以弱勝強的主要法寶。

而王甫雖然已經執掌朝政十來年,也墮落腐化了十來年,但他畢竟是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當初九月政變之時,十七個人一起合謀,曹節固然是首領,但王甫也絕非浪得虛名,正是他膽子最大,矯詔自稱黃門令,然後一馬當先掀起了血雨腥風……人家之所以狂,是有資本的!

那麼回到眼前,休沐回家,剛剛還在家中宴飲作樂,點查此番所獲財貨的王甫,咋一聽到甲士二字,登時就暗叫不妙……洛中豪門大家極多,賓客們持刀握弓乃是尋常之事,但披著鐵甲的軍士卻只可能代表著正規的軍事力量!

一念至此,骨子裡殘存的那點政治敏感,當即促使王甫不管不顧的直接往家中而逃。

見此情形,那群司隸校尉直屬的甲士並沒有什麼動作……他們畢竟是近畿的重要軍事力量,聽得是司隸校尉的命令,所以陽球一刻不帶著宮中的旨意出來,那他們就一刻不會出動。

不過,這也正是公孫珣的價值所在了!

「只要王甫、王萌還活著就行,其餘一概不論!」

見此情形,公孫珣雖然暗叫不妙,但也不再猶豫,而是當即拔出那把『項羽之斷刃』往前遙遙一指,然後就一馬當先率領手下義從向前攻去!

然後須臾間,這冠軍侯府面前就慘叫聲不斷。

話說,王甫府上的賓客固然多有能人異士,但公孫珣手下義從卻是邊軍出身,行事有度,再加上一方猝不及防,一方早有準備,所以一個照面之後王甫的下屬就死傷慘重,然後瞬間崩潰!

至於說略顯富態的王甫,也很快就被韓當拽著頭髮,當眾從門內給拖了出來!

「公孫氏的小子,不要上了別人的當!」王甫披頭散髮,被韓當一路從帶著血跡的台階上拖了下來,口中猶自呼喊不止。「那些士人不過是見你刀快,想暫用你這把利刃而已,用完了就會扔的!你仔細想想,我是冠軍侯,更是兩千石的中常侍,無旨意當天化日擅自殺一兩千石……你老師、妻伯都救不了你!何苦為那些士人丟了性命?!」

「無妨。」公孫珣甩了甩那『項羽之斷刃』上的血珠,不由喘了一口粗氣。「王公且安坐,我並未要殺你們父子,等司隸校尉將旨意送來咱們再說話!」

王甫微微一怔,卻又不禁直接坐在地上的血泊中放聲大笑:「你們竟然蠢到這份上嗎?咱們大漢朝數百年,向來只有我們這些人借北宮之勢殺你們的份,哪裡有你們借北宮之勢殺我們的道理?!」

公孫珣笑而不語,這王甫果然是被十來年的富貴給腐化的不成樣子……北宮中那麼多人想殺他,他居然不知道嗎?

而稍傾片刻,魏越也推著王甫的義子,永樂少府王萌走了過來。此人是聽到自己父親在外面被擒,直接出來投降的,全程沒有什麼反抗,所以衣服、冠履都好好的。

不過,等這王萌看到自己父親那般形象躺倒在血泊中,而且言語失措,便登時大急,只是被魏越拽住不能撲過來而已:「我們父子固然是罪孽深重,但我父親已經這等年紀了,為何要如此對他?!要用刑罰泄恨,可以從我開始!」

「萌兒!」所謂板蕩見真情,那王甫眼看著自己義子如此孝順,不急反喜。「我並無大礙,只是跌坐在血泊中而已,他們沒有旨意,不敢殺我們兩個兩千石……且等宮中來人營救!」

那王萌見到自己父親無恙,也是大喜,但聽完這話後反而揚天長嘆:「父親不必自欺欺人了,這些年我們做過的事情別人不清楚,我們自己不知道嗎?死一萬次都夠!還有幽閉皇后一事,我之前便說,天子讓我們來做,未必是好意……」

「無妨!」王甫勉力安慰道。「大將軍我都殺過,一個皇后而已……」

「大人!」王萌再也忍受不了了。「便是北宮願意放過我們,我們今日也無路可走!你看看人家刀子上的血,如今已經到了刀子見紅的局面,就憑這白馬中郎火燒彈汗的狠勁,便是宮中真有旨意來營救我們,他逃竄之前也是要拿我們父子的腦袋來名揚天下的!大人,自露刃時起,你我父子,此番就註定沒生路了!」

王甫終於色變。

不過,公孫珣聞言卻不由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不想王公養了一個這麼孝順且明白的義子……可惜,如此福分卻不知收斂,不學人家曹騰結交士人為子孫謀後路,反而要連累兒子去死嗎?!」

王甫面色蒼白,想爬過去拽公孫珣褲腿,卻又被韓當拖著頭髮摜在地上,只能當街俯身叩首:「求公孫郎中饒我父子一命,我願在此指天明誓,絕不追究此事,再將家中珍寶全部奉上,只求……」

「王公何必說笑?」公孫珣收起刀來負手站在對方身前,也是陡然變色。「正如你兒子所言,我們刀子都拔了,怎麼可能就此了斷?若宮中來旨意讓你下獄,那自然是司隸校尉陽公與你說話,可若宮中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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