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六章 崩壞(中)

陽春三月雖然未到,但二月的天已經變得有些溫暖了起來。而且和南陽不同,洛中這裡的冬日間終究是下過一次大雪的,所以頗有水土豐潤,春意盎然之意。

傍晚時分,心情愉悅的公孫珣隨手摺斷了窗外雞舍探入尚書台的一根綠芽柳枝,並關上窗戶,然後才拎起腳下空空如也的秕子口袋轉身就走……嗯,話說,即便是出了『妖雞』之事,可尚書台這裡面還是要繼續餵雞的,否則豈不是接不到上天示警了?

當然了,從昨天直接忽然冒出的日食來看,這上天示警的手段未免太多了些,應該也不差這幾隻雞。

「公孫兄。」

「公孫郎中。」

「文琪~」

公孫珣拎著一隻空口袋和一截樹枝從尚書台一路走出來,沿途到處都是打招呼的聲音,而他也是滿面春風,逢人就舉著個口袋和柳枝與人拱手見禮。

甚至一直等他走出尚書台,走出南宮,準備往銅駝街上找自己的車馬時,也還是有人主動上前招呼:「文琪留步!」

公孫珣聽到聲音,不由停下腳步,然後對著來人趕緊認真回了一禮:「王公。」

所謂王公,自然就王允了,趕緊上前拽住公孫珣,將對方拉到了街角一個僻靜之處。

「王公有何見教?」公孫珣將口袋系在自己腰間儀刀之上,然後只捏著一根樹枝問道。

「文琪。」王允握著對方的手,誠懇說道。「機會又來了。」

公孫珣既不答覆,也並未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文琪。」王允愈發懇切道。「我知道上次朔日大朝之事讓你們這些年輕人有所失望,聚會不再過來不說,元皓甚至直接辭官回家……可是依我多長几歲的見識來看,想要做大事,還需要隱忍待機和百折不撓!如今,因為那一封貼書,曹節主動辭去了大長秋之職,窩在家中不敢動彈,已然是失去了對虎賁、羽林兩軍,乃至於黃門監的控制;而與曹節相為表裡的袁公如今也是頗有麻煩……」

「貼書是我做的。」公孫珣忽然冷不丁地說道。

「什麼?」

「我說貼書是我做的。」公孫珣坦然重複了一遍。

「你為何要行此聳人聽聞之事……不對,你正是要藉此縛住曹節和袁氏的手腳,然後繼續謀求誅宦!」王允初時驚愕,但旋即就反應了過來。「可是此等大事,為何不與我商量一二?」

「我若是與王公商量了,王公不許又如何?」公孫珣昂然反問道。「又或者王公立場不堅,去找袁公告密又如何?」

「當日舉我為吏的太原太守劉公,為了庇護我被閹宦下獄打死,我王子師與閹宦有殺君之仇!」王允面色漲紅,憤然答道。「你既然是為了誅除閹宦,我便是不贊同你,也不至於去告密吧?!」

「可若非王公今日來尋我,我又怎麼會知道王公依舊是同道中人呢?」公孫珣再度反問道。

王允忽然冷靜了下來:「文琪,你是不是心中早有一番計量?且不提之前做過之事,如今局面大好,你必然還有後招,對否?」

公孫珣停頓了片刻,但終於還是微微點頭應答:「不瞞王公,當日朔日大朝之後,我便對御史台諸位大失所望,而且更是明白了過來,誅宦一事乃是你死我活之事,哪裡能靠著整日宴飲,坐等良機到來?因此,心中確實另有一番盤算……」

王允沉默了一會,卻終於還是一發狠勁,死死握住了對方的胳膊:

「文琪,我就不問你的通盤計畫了,問了你也未必說,你只告訴我,可有什麼地方我王子師能幫得上忙嗎?不瞞文琪,這十餘年間,我都不曾敢為劉公祭奠一二……非是不忠不孝,乃是若不能殺一中常侍,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與九泉之下的劉公相言!可一轉眼,我都已經四十了,也是垂垂老朽了!事已至此,你不必忌諱,儘管說來!」

「既然如此。」公孫珣盯著眼圈發紅的王允深深看了一眼,然後方從容問道。「王公,我欲讓陽球為司隸校尉,可如今的司隸校尉一職卻早已經屬人,不知道你能否祝我一臂之力?」

「陽球酷吏,而且還和中常侍程璜相交,朝中如今風雨大作,讓這種人做司隸校尉,豈不是要讓天……豈不是要讓一些人更加肆無忌憚?」

「若非局勢板蕩,哪來的誅宦良機?而若非是酷吏,誰又敢殺宦官?」公孫珣一臉的不以為然。「其餘家學淵源的諸公倒是坦蕩,可誰又敢做此大事?而且,陽球此人雖然與程璜相交,卻不曾與其他中常侍相熟……王公,此事你能助便助,不能助我也要儘力為之的!因為如今洛中,能出來主刀的唯此一人而已!」

言罷,公孫珣直接一甩衣袖,就擼著自己的『中台柳枝』昂然離開,而一直等到他找到韓當等人,準備上馬歸家之時,身後才忽然傳來一聲疾呼:

「就依你所言!勿要負我所望!」

公孫珣聞言不由失笑,卻是夾住馬腹,趕緊往陽球府上去了。

話說,陽球這邊其實也是剛剛從尚書台回到家中不久,正在自己最喜歡的小妻侍奉下更換衣服,順便交流一二……然而,剛要入巷,卻忽然聽到門外雞飛狗跳,宛如有人抄家一般!

然後,不等陽尚書令和自己小妻慌張穿上衣服,又有家僕不顧規矩,飛速來到門前跪報,說是中都官從事來訪?!

「主人!」那跪在門外的家人連連叩首請罪。「非是我等無能,只是那什麼中都官從事膽大包天,我們不讓他進來,他就硬說咱們家廚房著火,正是他職責所在,然後便帶著幾個精悍之輩直接縱馬硬闖了進來。」

陽球莫名其妙。

然而,不待他開口詢問,那邊公孫珣的聲音居然已經出現在耳邊了:「陽公,當日在我師劉公府上時,你不是與我說什麼相見恨晚嗎?怎麼做了尚書令就忘了此事呢?還什麼兩千石以下不予通傳,這等借口,怕是現編的吧?陽公,陽公你在屋內嗎?再不出來我便進去了!」

陽球的小妻驚駭欲死,然而偏偏越是著急越是穿不好衣服。那邊陽球本還想打扮好了再出去,但是眼看公孫珣的聲音越來越近,也是什麼都不顧的了,只好直接把褲子一套便推門而出!他那小妻無奈,只能趕緊抱著衣物彎腰躲到門後。

「公孫文琪!」陽球氣急敗壞。「你今日若是不與我說出個一來二去,我明日直接以尚書令的身份免掉你的郎中之職!」

公孫珣瞥了眼門後那雙赤腳,不由仰頭失笑:「這剛從尚書台回來,陽公倒是性急……也罷,若是我所言陽公聽了不以為意,那就免去我這職務好了。」

陽球雖然余怒未消,但終於還是聽出了一二分意思,便強壓火氣問道:「且說是何事?」

「出去!」公孫珣指著那陽府的家僕言道,然後又忍不住提高嗓門朝屋內喊道。「房中那位夫人,不妨堵住耳朵,這話聽了是要死人的!」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團衣物從門後落下,將那雙赤腳遮住。

「還真聽話……」公孫珣不由愕然。

「你且說話。」光著膀子的陽球眼神愈發不對勁了。

「哦。」公孫珣指了指院中空地。「既然夫人在此不方便,不如到那邊……」

「你說便是!」陽球毫不客氣道。「我治家極嚴,便是家僕在此都無妨的,何況是我小妻?」

「也好。」公孫珣瞥了一眼正在緩緩關上的那房門,然後再度笑道。「既然是程夫人,反而就無妨了……陽公,我想問你一句,那次雌雞化雄、南宮城門崩塌之日,你在尚書台外所說的那句話,可還作數?」

陽球初時還有些不耐煩,但聽到這裡,卻是陡然一振:「我陽方正誅除朝中妖異之心未曾有半分動搖,文琪,你與我說實話,可是盧公等人遣你來的?」

「我自來之。」公孫珣不以為意道。「不可嗎?」

陽球一邊低頭系腰帶,一邊失笑:「文琪雖然有些能耐,去王甫家中驚擾,去袁氏府上痛罵……倒也讓人佩服,可要說到司隸校尉這種要害位置,文琪一個區區千石郎中,連千石縣令的資歷都沒有的人,怕是有心無力吧?」

「可我已然為陽公安排好了。」

陽球怔在那裡,然後連腰帶都不系了,而是趕緊正色抬頭盯住了眼前這個小老鄉:「文琪莫要戲我,這事你怎麼安排?」

公孫珣毫不示弱,坦然答道:「御史台那邊的王子師王公已經答應我,即刻上書彈劾現任司隸校尉無能!我師盧公也應許我,若是有詔下,他必然會即刻安排,不出閃失……再加上曹節如今待罪在家,袁氏謠言纏身,王甫正在追索宋皇后一案,所以此時並無人能阻礙陽公。」

陽球怦然心動:「還請文琪指教,我該如何?」

公孫珣抬手往對方身後一指。

後者當即會意:「請程常侍在宮中為我說話?」

公孫珣微微頷首,直接轉身就走。

「文琪!」陽球不由大喜,只見他一手拽住自己褲帶,一手抓住對方。「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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