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章 凶淫

錢確實是一個好東西!

這是公孫珣在自己家中看到許攸時的第一個想法。

兩人見面,也不寒暄,只是微微拱手,便相對坐下。

「義公,去讓八姨再取百金與十顆大珍珠來封箱!」對付此人,公孫珣此時已經再無疑慮,張口便讓他再無猶疑。「我要與子遠兄私下懇談,等到說完話你們再來問我這箱子該放到何處!」

「文琪。」盤腿坐在暖爐和肥貓旁的許攸不由捻須笑道。「你我兄弟,正該如此,你儘管問來,我知無不言。所以你放心,今日這箱子,必然能放到我車上!」

「既如此……政潮將起,袁本初在做什麼?」待韓當領著其餘人全都退下後,公孫珣當即盤腿坐到對方面前,然後開宗明義。「子遠兄,據我所知,去年我在雁門之時,你們就曾經鼓動過永昌太守曹鸞開黨禁,以至於人家被活活打死,黨錮也再次加強。怎麼現在如此好的機會,你們卻毫無動靜?!」

「不是我們不想動作。」許攸當即嘆氣道。「而是袁本初被束縛了手腳……你說,魁首都被束縛了,我們這些爪牙又怎麼能發出力來?」

「何人所縛?」公孫珣緊追不捨。

「袁本初親父,太僕袁逢袁周陽!」

公孫珣心中當即一動:「袁太僕意欲何為?」

「文琪,你應當問,袁氏意欲何為?」許攸輕聲更正道。「畢竟,袁氏當家二兄弟,那太尉袁隗是公認的尸位素餐,萬事不能絕,所以其兄袁逢袁太僕就成了如今袁氏一族說一不二的實際當家人。」

「那袁氏此番意欲何為?」

「好一個『此番』!」許攸忽然失笑。

不過,公孫珣卻懶得和對方打機鋒。

話說,他哪裡不知道,人家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什麼袁半朝簡直是侮辱人家。這種超級大世家,到處撒網,四處下注,八面玲瓏,對他們而言,立場這個東西永遠只是一時的。

他想知道的,也不過就是袁逢此時的想法而已。

但是,許子遠不曉得是不是覺得前後兩百金和二十顆大珍珠太過貴重,不拿出點東西來就不好意思,所以居然在那裡喋喋不休起來。

「……所以說,政局不是不能變,而是要盡量在他們的控制下變化才行。說白了,就是他們家大業大,想法多多,顧慮重重,要講一個萬全之策。」

「不說別的,御史台那些人嚷嚷著要誅宦,那中常侍袁赦誅不誅?這可是袁太僕親自認下的兄弟,名號在汝南老家掛著呢!為此事,汝南那邊看守宗祠的長房長子袁閎幾乎和洛陽這邊斷了往來……你說,如此勾連內外的重要人物,袁氏該怎麼處置?」

「而進一步說,若是誅宦真有可能成功,那也不能讓你們這些愣頭青拿走這份殊勛吧?」

「甚至再進一步說,若是誅宦成功,曹節、王甫都死了,朝廷以後該是個怎麼樣的局面,人家袁氏可曾安排好了?」

「那就是要萬事都隨著他們袁氏走了?」公孫珣終於有些忍耐不住。「別人不許做事了?」

「這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許攸不由感慨道。「若你們真有本事成事,他們自然會轉變立場,主動出擊,絕不會有半點遲疑。可單就此時而言,不管如何了,袁氏似乎就是要助曹節、王甫、袁赦等閹宦穩一穩局勢。」

「到底為何呢?」

「鬼曉得?或許是早在十月日食之前,袁太僕就已經和曹節等人有所默契,準備對一些事情共進退;又或許是他覺得這次政潮太過兇猛,以至於超出了限度,所以臨時決定幫一幫曹節,緩一緩局勢,也未可知。」

公孫珣心中不由一動。

要知道,從局面上來看,所謂『政潮兇猛,穩一穩局勢』可能性無疑更大一些。但是,對方的話卻也讓公孫珣陡然想起了自己剛剛來到洛中的情形……那時候,日食剛剛出現不久,還沒有政潮的跡象,自己就在尚書台遇到了曹節、袁逢、楊賜等人聚在一起的情形。

當時這個場面,固然可以說是要商量一些朝政大事,但也無可辯駁的說明,公族不是不可以和宦官坐在一起的。

可是,能讓這些人放下各種利益糾葛暫時聯合在一起的事情或者對象,又是什麼呢?須知道,且不說公族和宦官之間的齷齪,便是袁楊兩家之間也是心態微妙的。

「子遠兄,我再問你一事。」一念至此,公孫珣不由嘆氣。

「請講。」

「若天子與袁氏此時相爭,孰勝孰負?」

許攸沉吟不語。

公孫珣等了一會後,眼瞅著對方還是不說話,便忍不住捏了下一旁胖貓的尾巴,驚得後者一聲驚叫,然後直接跳起來逃走。

許攸不禁苦笑:「非是不願答,密室之中有何不可說?也不是不能答,畢竟答案顯而易見。只是這一問牽扯太大,我一時間也不能說個通透……只能講,單以天子與袁氏而言,若天子不顧一切,袁氏算個屁啊?」

「為什麼這麼說?」公孫珣不由蹙眉道。「袁氏根基深厚,名滿天下,若是能與曹節相互勾結,掌握禁軍,那……」

「天下大勢在於人心。」許攸當即嗤之以鼻。「當今天子剛剛成年,雖然有擴大黨錮一事,但也有修築石經,禮賢尊師之事。甚至對於河南以外的郡國而言,他們眼中的天子恐怕還是被閹宦所遮蔽的小孩子呢……總而言之,別看袁氏如何如何,可天下人心如今七八成都還在北宮!」

公孫珣微微頷首。

「再說了,真要是和天子擺明車馬的對抗,公族出身的袁氏怕是要人心盡失的。」許攸繼續笑道。「本朝傳統,能侵犯君權而執掌朝政的,無外乎就是閹宦和外戚而已,哪裡有公族的份?他們這些人想要做事,也是要靠著這兩者的發號施令才能有所成……閹宦當權時敷衍著閹宦,外戚當權時追隨著外戚,最好的局面不過是把二者架空罷了,但也只是架空罷了!」

話到此處,許攸不禁向前傾身,重重的拍了一下對方的大腿:「文琪啊,你得明白,這些公族之所以為公族,便是無論何時都不失體面,不失大節,不失獨立,卻又能在關鍵時刻穩固朝堂,不然,要他們何用?士人首腦一旦成了公族,那就跟士人不一樣了。」

公孫珣再度微微頷首,然後卻是忽然盯著近在咫尺的許攸笑出了聲來。

「文琪這是何意?」許攸不禁一怔。

「無他,我只是在可惜子遠你的通透,還有逢紀的才智、辛評的沉穩……」公孫珣連連搖頭笑道。「你們這麼多俊才投身到了袁本初身邊,本就是要繼承黨人之志,誅除閹宦,澄清朝堂的,卻不想被人家天下楷模的親爹給縛住了手腳。袁氏一族自然可以八面玲瓏,可身為黨人領袖的袁本初一身前途卻都寄在了誅除閹宦這四個字上面,也是可憐可嘆啊!」

許攸聞言也是釋然一笑:「不瞞文琪,袁本初最近也是常常如此感慨的……不然我哪裡會這麼輕巧來你這裡?」

公孫珣陡然一怔:「想不到天下楷模袁本初居然對自己親父心懷怨念?」

「小婢所生,又被過繼到他人門下,然後又不給前途……攤你公孫文琪身上,你怨不怨?」

公孫珣為之默然……雖然不曉得這袁逢什麼時候死的,但想來他這一死,應該也就是袁本初和袁公路肆無忌憚的開始吧?袁隗那廝尸位素餐,宛如木雕,這等人物只憑一個叔叔的身份恐怕確實約束不住這兩位吧?

「文琪可還有別的要問嗎?」眼看著對方不說話,許攸不禁認真催促道。「機會難得。」

公孫珣認真想了一下,但終於還是直接起身了:「天色尚不是很晚,我送子遠回去吧!」

「那百金與珍珠……」許攸倒是毫不客氣。

「自然會與你。」公孫珣不以為意道。

許子遠大感滿意。

兩人步出室外,來到門前時,外面已經是銀裝素裹。

「北國風光……」公孫珣一聲感嘆,卻又閉口不言。

「文琪啊文琪。」眼看著果然有僕人將一個小木箱抬到了自己的車上,許攸卻是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公孫珣的手。「難得文琪如此大方,可我卻早早的託身於袁本初了……」

公孫珣懶得理他。

「不過,且說一句正事。」許攸拽著公孫珣手道。「我今天說的這麼透徹,為何不見文琪有喪氣之意啊?」

「我為何要喪氣?」公孫珣當即睥睨問道。

「曹節、王甫主導朝政多年,誅宦一事本就要是要趁著政潮虎口拔牙。」許攸不以為然道。「現如今又有袁氏態度曖昧,隱隱相為表裡,此番恐怕要難上加難……」

「那又如何?」公孫珣不以為然道。「若有一日,我能提此二人之一頭顱,從銅駝大街上走上一遭,便是千難萬難也值回來了!」

「這倒是實話。」許攸連連點頭。「莫說是此二人的頭顱,便是袁赦等其他隨便一個中常侍的頭顱,你能提著在洛陽走一遭,那天下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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