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二章 處置(中)

公孫珣努力掙扎著坐了起來,卻已經耗盡了一身力氣。

「文琪。」聽到動靜,守在帳篷角落裡睡覺的呂范當即被驚醒,然後瞬間滿臉喜色。「那給你剜去箭頭的老卒說,若是今日天黑前能醒來,便八成沒問題……果然,我就知道你這人是有幾分氣運的。」

公孫珣聞言勉強忍痛笑道:「火把都點上了,這不是已經天黑了嗎,哪來的什麼氣運?」

「還沒有天黑。」呂范一邊笑言一邊過來起身探視,但剛一上前就發現自己滿身滿手都是泥水,便又停了下來。「才下午而已,這是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嗎?」做在那裡的公孫珣盡量集中精力思考道。「下雨是好事也是壞事,好在鮮卑人就不好追我們了,壞在那彈汗山的火說不定就要被澆滅了,倒也可惜。不過如今也管不得這些,我們還在沿著河水走嗎……我下面是塊石頭?」

「是,下午突然下雨,實在是找不到乾燥的地方,只好把你抬到這上面來了。至於行軍的事情文琪你莫要多想,一開始決定與你剜出箭頭時,義公與德謀商議後就已經往東面先走了不少路,以圖避開追兵與本地牧民。」

「那就好。」公孫珣復又問道。「為了我這傷勢,咱們在這兒停了多久?」

「自早上到現在。」

「人員可曾收攏齊備?」

「不好說。」呂范不由苦笑答道。「烏桓突騎大部分都自己跑了,畢竟這歠仇水下游的上谷郡就是他們老家,其餘甲士、材官、陪隸也在昨夜一戰都頗有損傷,再加上很多人回來時未必找到馬匹……計點起來,此時周邊只有七八百人了!」

公孫珣稍微沉默了一下:「各曲各屯的軍官、吏員呢?」

「這個還好。」呂范微微感慨道。「除了你看重的那幾個遼西來的鮮卑人沒了蹤跡外,便是那婁子伯都逃了出來!」

「莫戶……」公孫珣剛要細細去問,卻又忽然覺得一陣昏沉襲來,只好趕緊咬牙作罷。「即刻召集軍中吏員,我有話吩咐!」

呂范不敢耽擱,立即冒雨出去,並很快帶回了不少人人。

公孫珣放眼望去,除了呂范外,程普、韓當、婁圭、成廉、魏越、高衡,還有其他數人,居然將這小小的帳篷擠得滿滿當當,此時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呢!

怎麼說呢?這些人居然都在,倒也算得上是個奇蹟了。

「現在是下午,」公孫珣來不及多想,只能儘快進入正題。「那麼士卒也應該都休息好了,傷者也應該都做了簡單處理?」

「請司馬放心。」程普趕緊作答。「我等不敢有絲毫懈怠。」

「少君的意思是要儘快趕路嗎?」婁圭登時醒悟,第一個開口問道。「連夜、冒雨?」

「是!」公孫珣強撐著作答道。「此時辛苦一些勝過死在此處……這裡終究離彈汗山太近,而且既無糧食,又無草料,若有追兵趕到,我們根本無力抵抗。總之,一日不回漢境,我等一日不安!」

一眾軍中官吏相顧無言,卻又紛紛頷首。

「不過,便是撤退也要保持陣型與戰力……」公孫珣繼續強撐著吩咐道。「要把傷員集中起來,連著昨日苦戰的九原騎兵屯、材官屯,還有那兩屯陪隸、兩屯高衡所部的甲士,組成中軍,擺在最中間……然後,義公帶著戰力最強的義從在前面兩三里處開路,德謀帶著剩下的還有戰力的甲士拖在兩三里做後衛……曉得了嗎?」

「喏!」

眾人轟然答應。

「事到如今,那些沒跟上來的倒也罷了。」公孫珣復又嘆道。「而跟上來的這些……既然已經來了,不敢說不讓一人掉隊,也不敢說全活,但總歸是要儘力帶他們歸鄉,便是死了也要找匹劣馬馱回去安葬……我受傷難以處置營務,只盼爾等務必團結一致!」

眾人剛要說話,卻又見公孫珣朝著呂范招手:「子衡……」

「我在!」呂范趕緊向前。

「我力氣已盡。」公孫珣緩緩向後躺倒。「中軍事物便託付於你了!」

眾人見狀皆不敢再言語,於是趕緊退出營帳按照吩咐各自忙碌起來。

首先,韓當立即集中起了最精銳的義從,然後被呂范拉住叮囑了幾句,就即刻啟程,直接往東面去了。

隨即,昨日間損失慘重的那幾部,也都強打精神,並集中了目前大部分牲畜,扶持著傷員,緩緩啟程跟上。

其中公孫珣本人也被放置在了兩匹馬夾著的一個吊床上,搖搖晃晃,淋著雨水行進。

最後,等到中軍走了一段路程,程普這才率領一些還有戰力的軍士,深一腳淺一腳的啟程跟在了後面。

一夜辛苦趕路,公孫珣本來已經好了不少,但被雨水一澆,反而變得有些反覆了起來,時不時的就會發熱昏睡過去,而如此情形,眾人雖然心焦,卻也偏偏不敢停留。

不過,好在夏日的雨水終究難以持久,等到第二日上午時分,陽光就再次出現,火石等物也都可以再用了,更兼終究是離開彈汗山遠了些。於是,眾人便趕緊再次彙集,然後晾晒衣甲帳篷、生火煮湯、殺馬充饑……一時間,倒也算是喘過了一口氣。

「少君可曾喝了肉湯?」見到呂范從一個帳篷里鑽出來,韓當趕緊追問。

「喝了。」呂范嘆道。「傷口也換了葯,然後又睡下了,我也安排了陪隸中最得力的兩個人物幫忙照看。只是,如今營中畢竟缺乏真正的醫士,這樣顛簸也不是養傷的法子,還是要儘快趕回去為好……」

眾人紛紛頷首無言。

沒辦法,箭傷這種東西,這年頭真的是看運氣居多。有人明明中的是臟箭,然而剜了箭頭,半日便可起身活蹦亂,只需安心等傷口結疤便可;而有人明明是『乾淨』箭頭,而且還只扎入肉里,卻一個不好就會直接死掉。

所以,眾人除了想著儘快趕路外,還真的沒有什麼法子。

「我的意思,既然雨水已經停了,不如白日紮營休息,依舊晚上出行?」接過一碗馬肉湯後,呂范一口未喝便試探性的問道。「一來夜間涼爽,二來這樣也可以躲避追兵……我終究不懂軍事,你們覺得如何?」

「若是如此的話。」婁圭微微蹙眉道。「白日埋鍋造飯,其實煙火也是頗讓人矚目的。」

「無所謂了。」韓噹噹即開口打斷。「我們如此形狀,若是真有人追來,哪裡能夠遮掩的過去?反正已經晝伏夜出一日了,不如繼續如此,白日休息好了晚上走就是……」

「沒錯。」程普放下湯罐,抹了下鬍子拉碴的嘴角。「此時努力趕路,將司馬與全軍送到漢境要緊,無所謂什麼白日與晚間了,就這麼走!」

此三人如此說了,其餘眾人自然全都無話。

不過,那矮個子的高衡剛要低頭喝湯,卻忽然想起一事,然後趕緊抬頭:「對了,韓軍侯,我有一事要問你……之前為了躲避追兵,我軍往東走了一段路避開了歠仇水,昨夜行軍更是大雨瀰漫,也不曉得方位。你是開路之人,不知現如今咱們到底到了何處?還有幾日才能到上谷?」

韓當聞言一怔,卻是沒有直接回覆,反而看向了呂范……這個動作頓時引得高衡頓心生不快,只是礙於如今局面,也不好發作罷了。

「不瞞高軍侯。」呂范連啜了數口馬肉湯後才勉強作答,當然,他根本不知道其實高衡只是個屬吏。「我昨日還是有些擔憂追兵之事,所以又讓義公先往東走了一個時辰左右,才轉向南面的……不過你放心,義公所部的義從中不缺熟悉水文地理之人,便是下雨與夜中,也能根據水草走向辨認出方向。只不過,如今多少要考慮司馬的傷勢還有其他傷員,行路速度不免慢了一些,想要到上谷,還是要花上數日的。」

聽到呂范抬出了公孫珣,周圍所有軍官都不再多想……畢竟,那夜一戰之後,這位別部司馬這剩下的七八百人中威望再無可說,所謂上下皆服!便是之前跟公孫珣、公孫瓚有過私怨,又有監軍意味的高玄卿,此時都難免有些訕訕。

就這樣,經過一日休養,等到了天色擦黑時,眾人便再度啟程。而此時,所有人的精神都已經比之前逃走時強了百倍,再加上絲毫沒有追兵的影子,所以眾人難免有些放鬆,甚至行進間已經有了不少言語。

「大兄!」

高衡負著自己的矛盾衣甲,還有一卷帳篷,正在努力低頭行路,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渤海口音,抬起頭來在黑夜中眯眼瞅了一下,這才赫然發現是一名從渤海跟著自己的老兄弟……這人因為腿部受傷,此時正趴在旁邊的一匹駑馬上呢!

「何事?」高衡一邊失笑一邊湊了過去。「莫不是想撒尿,所以來求我?要我說,你不如直接尿在馬上利索……」

「大兄!」這名渤海遊俠登時無語,只是趕緊指天。「不是開玩笑,你且看這星星!」

「這星星又如何?」高衡仰頭瞅了一眼,然後大為不解。「夏日星星多,我又不是不曉得……」

「不是這個意思。」這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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