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上天下 第九百四十四章 四寸光陰落人間(下)

天穹被第四寸的劍光貫穿,那張哭泣悲愴的臉孔也變成了憤怒,它眯起的眼中不再是蔑視眾生的笑意,而是欲把劍輕笙挫骨揚灰的怒火。

忽有黑雲起天角,漸成巨人,其長數十丈,掉臂闊步行水上,掠舟而西,一舟皆驚魘。

漆黑的巨人自雨水中出現,踏著讓天地都為之震顫的步伐,古老的舟船承載著眾生的恐懼,虛假的傳人們被消滅了又匯聚過來,追隨者這尊漆黑的巨人。

那沒有五官的臉孔在扭曲變化,最深邃的黑淵中,誕生了扭曲猙獰的蒼白之目與口。

它的身上,分出了八道惡影,模樣俱都不同,雖然比這尊巨人稍微渺小一些,但亦是龐大無比,壓蓋塵世人間。

冥冥之中,似有聲音響徹,那並非是醉花天子。

『此為八魘夢魔……』

鬼雨開口了,這低沉到如耳中囈語,讓人瘋狂的聲音,必然是他的沒有錯了。

劍輕笙靜靜聽著,南鄉子的身軀顫抖,而下一刻,那隻手就撫上了她的耳垂,緊緊的壓住。

「不要聽。」

南鄉子沉默,抿著嘴唇,但卻睜開了眼睛,倔強的看著前方的八尊怪物。

劍輕笙看向那八道惡影,此時虛幻之物,已變作真實。

那如雲霧一般,雙手似狼勾之物,喚作寐魘。雲間之中,來去無影,甲辰夏秋,無孔不入。

那如駝背老翁,雙手垂落似猿猴,喚作鬼魘。皂莢末刀,圭吹鼻中,眾生不寤,能起死人。

那如中年壯漢,雙手臂饒黑龍炎,喚作醒魘。夢中見我,惡火燒身,驚而水滅,纏繞不絕。

那如花甲老嫗,雙手似白林枯骨,喚作禁魘。擒人鳴宮,竹筒為索,穿人魂魄,殺身斷神。

那如稻草假人,雙手密麻當百草,喚作詛魘。世廟無時,上法變遷,詛魘怨望,大逆殺人。

那如龍角公侯,雙手得長袍而舞,喚作病魘。病樹前頭,萬木歸春,愁海苦江,命似殘陽。

那如坎山樵夫,雙手拎著殘破斧,喚作沙魘。今日說聖,也無工夫,渾渾噩噩,死無葬所。

那如陰世女魅,雙手握血泣紅霞,喚作魔魘。惡鬼追夢,魂無居所,極欲樂土,永世沉淪。

八魘夢魔,算上這漆黑巨人,如是遇上了夢中的鬼國龍庭,正是「大帝」一怒,派遣無數兵將,神道仙客,妖尊惡影,跨萬水千天,浩浩泱泱,俱都前來截殺劍輕笙!

那種如遇到天敵一般的感覺湧上心中,這九道惡影,如是鬼雨專門針對嫁夢之法所創造的惡道,凡夢中諸客,無物以降!

「這就是……嫁夢最懼怕的東西?」

劍輕笙知道,在過去,李辟塵第一次得到嫁夢的時候,武炎青的筆記上就已經寫過,此法最懼夢魘與夜驚,但夢魘就是噩夢,夜驚則是說半夜突然驚醒,無緣無故,這在許多人間中被視為不祥之兆,更有一種說法是有邪物侵體。

對於鬼,諸世人間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畢竟艄公巡視諸天冥海,除非是大願未曾了卻的魂魄與真靈,否則,只是為了害人而害人的厲鬼,根本不可能有出手的機會,一旦出手,立刻就被幽冥發現,緊跟著殺不了幾個人,立刻就會被擒下,捉回冥海去。

世中凡人皆不知道幽冥為海,只道是一塊無邊大土。

夜驚,這個東西,無論是誰也難以相信居然是頭怪物,並且最克嫁夢的東西,居然就是嫁夢本身所衍化出來的。

窺心多者,必遭心魔之厄。

劍輕笙再一次想到了這句話,同時,又想到了另外一個東西,那就是曾經在無垠龍海中,所遇到的,那相周流蛻下的人皮中,夢幻觀法,見到了名為境魔的東西。

完全由瘋狂所構築,心魔之中的心魔,名為境魔。

鬼雨或許就是遇到了境魔,被逼迫瘋狂,墮入夢幻之中,如今成為夜驚之怪,更是操縱著這八魘夢魔。

嫁夢並非無敵,知此太上之法者,莫過太上!

前代的太上針對自己的法開創出了惡道,能夠讓太上之法都感到懼怕,鬼雨可以說驚艷了一段歲月,他說自己在夢中找到了無上法,比嫁夢更加強大,或許並沒有說錯。

如果八魘夢魔,黑天巨人能夠將當世的太上傳人殺死,那麼嫁夢是不是就會被永遠困在夢中,遭到八魘夢魔分食?

劍輕笙在這一刻腦中靈光頻現,以一推萬,不由得面色陰沉到了極點。

八魘夢魔,黑天巨人,分食嫁夢,由此鬼雨便可以徹底掌握夢中一切之世?

太上八十一化,嫁夢會最先滅去?

古往今來都沒有這種事情,連太上殺法都辦不到,鬼雨居然做到了?

黑天巨人站立前方,它超然於八魘之外,但也可以稱呼為第九魘,身為「驚魘」。

所謂驚之一字,正是驚起之意,他一尊神聖可以驚起八尊魘魔,為諸魘之主宰,是鬼雨在夢世之中的化身。

眠無醒,活死人,靈魄亡,拘魂鬼,神前血,生死逆,渾噩命,沉淪鄉。

這是夢中最懼怕的八種情況,亦是八魘的化身與代名詞。

「好啊,好!」

劍輕笙手中南鄉劍震動起來。

「看看是你們吃了我,還是我把你們殺的片甲不留!」

此時這八尊夢魘動了,化作八片黑天席捲而來,那寐魘一馬當先,化為黑風黑雨,黑雲黑霧,向著天喪劍就纏繞而去。

劍神虛影眼中殺光暴起,天喪劍出,撕裂寐魘,這東西慘叫一聲,雖然是夢幻化成,但在三世春秋所造化的天喪劍前,單槍匹馬,無異於找死!

但是一魘不成,八魘齊齊動手,那場景頓時就不一樣了。

況且天喪一劍撕裂了寐魘,但卻無法殺死它,於是那些慘叫似乎變成了嘲笑。

它本就是噩夢的化身。

黑色的火焰揮舞,如萬蛇千劍般的稻草鳴顫,枯骨白手自四面八方升起,苦海愁龍咆哮而來,一柄惡刀和一柄黑斧自左右劈天而至。

八魘中,有七魘齊出。

天喪與南鄉上盪起的紅塵被壓住,一切都黯淡無光。

劍吟起。

「都給我滾!」

劍輕笙怒目,身後劍神揮劍,南鄉與天喪同時舞起,七魘惡術與三世春秋撞擊,劍吟與慘叫連成一片!

天喪裂穹,劍神虛影披著殘袍碎甲,根本無視七大夢魘,直向著那黑天巨人殺去!

一劍貫穿霄漢,黑天巨人身前,第八位的魔魘顯化,紅色的雲霞與靡靡之聲回蕩起來。

她那猙獰的臉孔與天穹上的鬼雨之面一模一樣,但是那妙曼的身軀絕對是世間的尤物。

天魔女,用這三個字來形容,是半點也無錯的。

將軍廟,美人影,英雄冢,半世白骨流離癲,沉淪沉淪永不醒。

「天喪連出,再是風流的英雄也該歇息了,你還留下幾分力呢?」

天魔女咯咯的笑,她居然開口了,其餘七魘都不曾說話,唯她在出聲。

緋紅的煙壓住了一切,大日也沉淪下去。

她出手了,構築了一片靡靡夢境。

黑天巨人的陰影投射下來,緋色的夢幻包裹了一切。

劍輕笙感覺到有人在撕扯自己的衣衫,猛然轉臂架劍,頭顱一擺,手中寒光一橫,卻是壓在了南鄉子的脖頸上。

寒光冰冷,但女兒的心中卻是火熱且躁動。

此時這姑娘,雙頰酡紅一片,夢眼迷離,酥聲耳語,低著腦袋,死死的抿著唇齒,卻是在抵抗著什麼誘惑。

然而天魔女的聲音無處不在,輕輕的笑,引誘著她在墮落的邊緣越陷越深。

南鄉子的手顫抖著,撫上了劍輕笙的臉。

「南鄉子,良宵即刻,不知來日是生是死,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不若你便從了他,豈不是大好么?所以,你又在抗拒什麼呢?」

「劍輕笙,你為英豪,然而美人入懷卻不懂珍惜,佳人如水,你卻把劍光橫在她的脖頸上,當真不知道風流月華,你再看看她,那眼中秋水春華,當真是惹人憐愛的緊呢。」

彷彿是在躥唆人的邪火,天魔女笑的越發猙獰,而南鄉子的目光越發迷離,她已經堅持不住,幾乎整個人都貼在劍輕笙的身上,一隻手死死的摟著腰,另外一隻在眼前男人得面頰上摸索,睫毛輕抖,她的聲音喘息,顫抖不已。

劍上的寒光已經無法阻擋她,姑娘此時已經徹底落入夢魘的法中,劍輕笙漠然的抬起頭來。

黑天夜魘,天魔女的笑已經猙獰到難以言說,扭曲著,蒼白的口中吐出深邃,黑色的煙。

如果沒有法子,只能斬殺南鄉子?

但若以人間之劍斬人間,自己到頭來又為的是什麼呢?

天喪,亦是南鄉。

與天阿不同,天喪是純粹的,為了人間而斬出的一劍。

為了人間。

南鄉,天喪。

「你就是天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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