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九玄論道 第七百二十一章 元來塵世如此(呂忘塵)

乾天散去,兌位上,塵埃湧起。

灰雲開盡,李辟塵看向那踏出的人影。

溫潤的聲音伴隨著虎的嘯聲而響起,凝眸而視,便看那前方,一位白衣少年騎白虎而來。

「碧落蕩蕩黃泉深,滄浪清濁黃塵勝。」

「山河看罷雲霞枕,歸來故里天上人。」

虎嘯之聲震動乾坤,白衣少年騎白虎,便看向李辟塵。

四周的光景變幻。

「我是呂忘塵。」

大道朝天,塵埃四起,青石磚鋪滿大地,兩側林木茂盛。

一座仙山顯化。

大宮在前,四石獸鎮壓宮闕大門,李辟塵此時抬頭,看見那山門之上牌匾,刻有「靈威」二字。

古老的宮殿橫貫蒼茫,雄偉的山林直入蒼天,布滿青苔的石獸矗立前方,那白衣的少年騎著白虎,用一種淡漠到極點的目光看著另外一人。

李辟塵對他打個稽首,稱一聲前輩。

呂忘塵同樣還個稽首,稱一聲後輩。

「混元者,記事於混沌之前,元氣之始也。元氣未形,寂寥何有?至精感激而真一生焉,元氣運行而天地立焉,造化施張而萬物用焉。」

他開了口,聲音溫潤且朗朗,李辟塵看他:「前輩要如何考我?」

呂忘塵伸出手,五指開合,掌中升起一團燈火。

此火一出,李辟塵的足下四方頓時如化泥沼,八方亮起八卦之火。

八道光芒升起,一剎那將李辟塵鎖在泥沼中央。

呂忘塵的眉心中升起清光,一股超塵脫俗的氣息散發出來,李辟塵抬起頭,默默感受數分,而後道:

「坐忘之上。」

心境修持遠超自己,坐忘之上,第七重,第八重,第九重都有可能,李辟塵所感覺到的,是如同汪洋大海般的力量,高渺無垠。

即使是人間之中絕頂的坐忘極境在這股力量面前也顯得極為遜色,這意味著即使動用無名的天仙血也不能勝過身前的這位太上。

第八世,了風塵。

第七世,斬紅塵。

第六世,謝煙塵。

第五世,呂忘塵。

大雪忽然飛舞起來。

天地之間化作白茫茫的一片,然而李辟塵的身邊卻有火龍在縈繞。

八道光芒與一盞燈火交相輝映,呂忘塵拿著那燈火,將之放置在李辟塵的身前。

他每踏一步,天下的大雪便厚重一分,那白虎留在原地,仰天而嘯,發出的吼叫聲帶著不可理解的悲傷。

呂忘塵的眉與發全部被大雪浸染,李辟塵身邊的八道光芒一剎那被那燈火蓋去,而天地之間也變得昏暗。

而燈火落下的一瞬間,李辟塵便察覺到了對方的意思。

這不是普通的火。

這是執念的火。

比起了風塵幾人的言語考驗,呂忘塵來的更加直接。

說出混元之意後便再也不多言半句,這盞火代表了執,這天上天下的大雪就代表著厄難與劫。

五十日,在此方世界中渡過五十日,考驗便算結束。

但若是李辟塵支撐不住,燈火滅去,那便會忘卻前塵。

不說混元的考驗,單單說論道的規矩,如果忘卻前塵,則遭法天化身降世點醒,但如此便算出局。

李辟塵被八道光華所在泥沼之中,那些濁流被大雪覆蓋化作寒土,燈火在暴雪當中苦苦支撐,搖曳將熄。

呂忘塵看向李辟塵,目光古井無波。

他的手收了回去,而李辟塵伸出手去,把這盞燈火托起。

然,十指剛剛觸碰到燈火,李辟塵才發現,這燈火居然如此的沉重。

火乃無形有相之物,本質乃是一團暴烈陽炁,但在八卦之中又屬四陰,與水一般乃是極炁之相反。

呂忘塵看著李辟塵把那燈火托起,忽然開口了。

聲音喃喃,目光平淡,但就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人的一輩子,唯前塵難忘,故前塵最重,難以割捨,難以托起。」

「一入修行,便是褪去凡身……便是……斬盡前塵。」

他抬起頭:「你曾經,和任天舒不也是這麼說的嗎?」

「但你可知道,要把這一團火磨滅,需要多大的毅力與堅持?」

風雪之中,他的聲音變得縹緲起來,李辟塵的身軀被大雪覆蓋,十指微微合攏,把那團燈火護佑起來。

李辟塵開口了。

「任天舒墮入魔道,魔道本自仙出,乃是外途,那樣的前塵也算是正確的嗎?」

「我沒有磨滅過前塵,更不曾斬去,自然不知道讓人自己熄滅這盞燈火,需要多大的毅力。」

呂忘塵開口。

「這盞火若是滅了,你便要斬盡前塵。」

李辟塵的眉毛皆化雪白,此時聽得此言,便笑:

「我曉得。」

三個字落下,於是天下的大雪更加厚重了一些。

寒徹骨,凍人心。

……

白虎仍舊在嘯,並不曾離開宮闕的大門,而呂忘塵坐在李辟塵身前,身上的白衣覆上大雪,倒像是穿了一件厚重的長袍。

他雙手放置於膝上,雙目盯著李辟塵手中的燈火。

「這大雪下了,天下皆白,我亦成白,你更為白世白身。」

「這大雪下了,前十日,斬你一身法力,中十日,磨你一身精氣,後十日,滅你一身道行,再後十日,打了你頂上道花,最末十日,你已成一世凡人,撐不得一日便該死去。」

李辟塵的身軀僵硬的已不能動彈,大雪下了不知多久,兩人面對面坐著,聽著呂忘塵的話,李辟塵開口,聲音仍舊清澈。

「前輩要讓我斬去前塵,我想問一問,任天舒斬去了魔身,前輩亦要讓我斬去執念,但……前輩呢?」

「前輩曾經,又斬掉了什麼?」

呂忘塵的目光沒有移動過,聽著李辟塵的聲音,他沉默了半晌,道出聲來。

如呢喃夢囈,但卻已經不含半點情感。

「一世人間。」

他的身子動也不動,雪化白袍,覆於白衣,三千青絲皆化銀蝶。

「燈火遙遙尺心巔,雲化蒼茫雪為天;」

「千年光陰彈指落,一世紅蝶望人間。」

聲音仍舊呢喃。

李辟塵笑了笑。

「看來前輩亦是有故事之人。」

言罷,李辟塵閉上了眸子。

第一個十日過去,渾身法力如流水般散盡。

第二個十日過去,一身精氣皆是煙消雲散。

第三個十日過去,滅了一世修行來的道行。

第四個十日過去,頂上那朵道花凋零彌隕。

最後一個十日到了。

花瓣落盡,只剩下花蕊留存。

呂忘塵仍舊盯著那盞燈火,此時大雪壓世,橫鎮乾坤,那燈火已經虛弱至極,幾乎快要釋放不出光芒了。

李辟塵的雙手已經沒有血色,完全變成了蒼白的狀態。

「死了嗎。」

呂忘塵看著那團燈火,最後的光也即將消散。

他已成一個滿頭華髮的雪人,而李辟塵則是成為了寒土所雕刻的冰塑。

五指伸出去,在李辟塵的眉心處點上,呂忘塵的指頭輕易的捅穿了李辟塵紫府,這一下,就猶如在冥冥中落下利劍銀刀,斬了何物,自是不用再提了。

李辟塵的身軀寸寸崩潰,然就在此時,萬物光芒再起,那眉心中的一團血化出,在呂忘塵的眼中卻成了紅蝶的模樣。

一隻紅蝶,一世紅蝶。

「你……」

呂忘塵眼中的光景變化,而耳中響起清靜經的聲音。

「依前輩所言,我已死去,只是前輩,既知我已入紅塵,這一指斬下的便不僅僅是我的前塵了。」

「您法力廣大,更曾經斬了自己,但又怎麼能把一世眾生的前塵都斬去呢?」

李辟塵的身影出現在泥沼之上,身上飄蕩起雲霄之氣。

清靜之外,還有另外一重力量。

「三世嫁夢……三世春秋……三世合一可捏造一切虛幻,再塑春秋,聞夢中天地法,借諸天紅塵之夢一用……」

李辟塵的聲音高渺而空靈。

呂忘塵的眼中,在這一刻閃過無盡光景,他砰的跌坐在地,身軀沒入大雪當中。

數不清的紅蝶在他身邊飛舞,他愣愣的看著那些紅蝶,而李辟塵的影子則已經消散了。

只是李辟塵的聲音,仍舊在這虛幻乾坤之內響徹。

「前輩既斬了一世人間,此時也已逝去,那不若在離去之前,再想一想自己曾經斬去的光景?」

「或許前輩會看見,自己一直都想見到的人。」

……

雙眸睜開,呂忘塵豁然抬頭。

白虎蹭著自己的衣衫,他的身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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