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七王之亂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一介浪人

雪終於漸漸融化了,春意將來,別有一番情趣。

轉眼就是七日了,府邸中引水潺潺,和泉式部掩飾著諸多不安,故作安詳與侍女閑談,站在迴廊口向裡面望去,只是問著:「山田在幹什麼?」

「山田大人,每日在書房寫書,用了上次在親王府獲得的紙帖。」

「啊,這個先由著,我們去看看。」

雖說冬日,但天氣變得溫和,數人順著走廊而入,就看見書房的窗開著,山田信一正在几案前提筆寫字。

「據說寫的是右僕射的詩集……」

「字非常風骨,真不似是武士,更不要說殺人了。」

侍女們竊竊私語,和泉式部暗垂下了頭,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雖最近幾天已習慣,還是有些恍惚,良久,才清醒過來。

「喂,你說的天皇召見呢,都已有七日了。」

裴子云起身,欣賞著自己的帖子,說:「天皇的召見,最多再有數日,短者一日,長者三天罷了。」

和泉式部捏著手指,蒼白著臉,顯並不相信裴子云的話。

不過也不在乎她信不信,裴子云隨口說著:「這種話,如果是假,轉眼就會揭穿,你覺得我會那樣不智?」

「再說,我殺了源賴光的重要家臣,真有事,這幾天會沒有動靜?」

「再說,我寫這些詩貼,也不是沒有事干,天皇必因詩貼而召見我——或女官已經派來了。」

「詩貼嗎?」和泉式部怔了下,蛾眉微蹙,她慢慢轉向了端莊的字跡,整理了一下髮髻,重新看向裴子云,態度嚴肅,又帶著一點隱藏著的期待。

「山田君,你說的是真的嗎?」

「還請您體諒小女子處境,剛剛已被父親所棄,若再多包庇逆賊的罪名,倒不如早早死去,還落得清凈一些。」

「是真,是前天安倍與我這樣說。」裴子云沒有猶豫,直接說著:「再說,真要問罪,你就推辭受我挾迫好了,就可基本無事。」

「安倍朝臣嗎?」其實這才是正確的稱呼,和泉式部已有些放心了,轉眼,她的態度已比剛才好許多。

「剛才失禮了,還請容我回去處理下事情,您現在……」

「你自去忙你,我再寫一篇。」裴子云知道她要說什麼,淡淡地說著。

和泉式部鬆了口氣,微微低首:「那就好,我立刻吩咐下去,讓府中的人不影響山田君的興緻。」

說著,就小碎步出去。

望著和泉式部的背影,烏黑長發十分引人注目,就連背影都因此顯得曼妙,她的容姿據說勝過清少納言,清少納言勝過紫式部,可成就相反,這實在有點耐人尋味。

裴子云收回目光,輕笑一聲:「呵,有趣!」

出了房門的和泉式部,立刻被幾個侍女迎上,一個女官過來,身形雖顯柔弱,卻亦頗有幾分麗色,與別人不同,一折腰,就小聲說:「式部,您還未下定決心嗎?」

見著和泉式部不語,她又繼續說著:「山田在府已七日,您應該派人去請人,抓捕山田,若再不去,不但是式部,就連著整個橘府以及橘家必將遭到嚴厲的指責,朝臣也定然會以為,是橘府與這逆賊有著勾結。」

和泉式部抬眼盯著女官,又看可看侍女,她們雖沒有說話,可表情也帶著此意。

和泉式部掃了她們一眼,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怒氣,臉色一沉:「此事早有分說,就此打住,山田君的事,自有我去處理,斷不可外傳。」

「可是式部,山田殺人之事,城中都傳遍,若被人發現在我們府上,那……」

往常不敢輕易反駁的侍女,竟都紛紛開口。

她們心思,和泉式部再明白不過了,按捺住煩悶,冷笑一聲:「那我就說,這是山田迫挾,畢竟你我都是弱女子,無法抗拒,也未必有禍事降下,再說,你們都是清白出身,到時各奔東西就是。」

「真的不安,今日就可辭去。」

這話一出,幾個侍女都低首,不敢再說。

揮手讓她們退下,貼身的侍女立刻過來,對和泉式部一折身:「式部,山田君的事,我沒有對別人講……」

「沒事,我落難,受父親呵斥,除了你,別人怕都離心了。」和泉式部嘆了口氣,並不怪她。

有道是樹倒猢猻散。

她現在自身難保,被父親所棄,被外人鄙夷,空有一座宅院,卻如水面上浮萍一樣無所依靠。

就連她現在丈夫,在得知京城的事,也必與她一刀兩斷。

而她的愛人為尊親王,生死未卜,就是能活下來,想必也不會再續前緣了。

這些侍女想必同樣惶恐不安,才會失了分寸,難道自己不知道山田信一是個燙手山芋,誰碰誰燙手?

但她也別無選擇,山田的兇狠,她可是親眼看過,真違逆了他,別說以後,現在都過不了劫數。

「不過,她們也留不住了。」

平安時代的規矩,是皇宮選從三位以上公卿之女,為女御或尚侍,而女御或尚侍又吸取五位以上貴族之女為侍女和女官。

五位以上貴族之女,比如說自己,就選著七位以上官位之女為女官或侍女。

這些都要發下俸祿。

一旦被丈夫和父親所棄,和泉式部又怎能養得起這樣出身的侍女?

與其說這些侍女害怕,不如說是對前途擔憂,想到這裡,她不由神色黯然,勉強打起精神,吩咐著辦事。

「式部,宮裡來人了!」就在和泉式部吩咐給山田信一收拾房間,又打算整理一下書房詩稿時,一個侍女神色慌張跑來稟報。

和泉式部一驚,隨後想到了山田信一的話,勉強鎮靜,說著:「你們隨我去迎接女官。」

雖她是貴族之女,是和泉守的妻子,但也需要去門口親迎女官,因對方是代表著天皇而來。

心中思緒翻滾,等到門外,才發現不止乘坐牛車而來的女官,還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人,正沖著門口指指點點。

見她被侍女簇擁出來,這些圍觀者表情興奮起來,聲音傳來。

「……不會是天皇陛下也聽說這事,此女這樣浪蕩,實在是,嘖嘖……」

「一年未到,就別找他人,還害死了人家,禍害。」

「噓,聽說她身上有著惡鬼,作祟才害死了親王殿,宮廷來人一定是來調查此事吧……」

這些聲音讓和泉式部臉色蒼白,總是含情的眸子里透出了惱怒。

宮廷過來的女官,相貌普通,但氣質很好,顯是貴族出身,她也已聽說了和泉式部的事,忍不住看了一眼。

但想到此番任務,她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開口:「和泉式部,我到訪貴府,是有事要與你說,你不請我進去嗎?」

和泉式部忍下羞怒,說:「是我失禮了,還請您入內。」

等女官慢悠悠進去,她不敢去看圍觀者,用扇子遮著臉,立刻對侍女說:「關門!」

主人被外人羞辱,這些侍女也早臉色漲紅,聽到命令,二話不說,就在鬨笑聲中將大門關上。

「向天皇獻詩的山田君,可在你府里?」女官聽著動靜,嘴角微微上勾,等和泉式部上來,這才回頭問著。

原來,上次安倍晴明的小童過來取詩,是為了獻給天皇?

和泉式部立刻回答:「山田君正在府上。」

「那就好,我此番過來,是有天皇的命令要傳達給山田君。」女官矜持說著。

和泉式部看出了對方並不想與自己多說,心中羞憤,卻只能忍下,陪著對方往裡走。

一行人安靜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一處亭子,和泉式部一眼就看到了亭子中的身影,對女官說:「您看,那就是山田君。」

一眼看去,少年穿著是武士之衣,可提筆而書,風姿過人,連看慣公卿的女官都微微挑眉,對和泉式部說:「請在這裡稍後。」

自己過去,亭子里,裴子云正在悠閑地看書,放在一旁的十幾張墨跡還未乾的紙,引起了女官的注意。

她隨後拈出一張,朗讀了一遍,讀完才意識到這詩風格十分熟悉。

「右僕射(白居易)竟然有這詩嗎?」她訝然問。

「有,不過上次獻上的詩集,已有這些了,不必再獻。」裴子云隨口回答。

當時日本貴族,十分推崇白居易的詩詞,特別是貴族女子,人人熟讀《萬葉集》,熟讀白居易,可以說,如果在這個時代,沒有熟讀白居易,那會被人鄙夷,排除出交際圈子。

但並非所有白居易的詩都流傳到了日本,這些從未讀過卻明顯是白居易風格的詩,讓女官大感興趣——莫非就是這些詩,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直到她全部讀完,這才依依不捨地放下,對裴子云說:「山田君,我此番來,是為了向你傳達陛下口諭,陛下特許在長和殿接見你,明日會有牛車來接你入宮。」

裴子云倒無所謂自己在什麼地點見到天皇,反正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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